他看得通透,心中也就沒什麼怨念,蜀中人傑地靈,指不定還能被他碰上幾個風騷人物,也算是不枉此生了。
如此一想,倒也樂得此行。
沈寒山比吳議更早知道這個訊息,也只是付之一笑而已。
宮闈之中,明爭暗鬥防不勝防,對於這個過分宅心仁厚的徒弟,遠離大明宮的渝州未嘗就不是一片樂土。
自己的這位老師素來豁達不羈,吳議倒也省卻許多告別的話,眼下唯一放心不下的,也就只有李璟而已。
這孩子如今也被分撥到沈寒山門下,有他這位大智若愚的老師照應著,想來也闖不出什麼禍事來。
只是他從小就對自己頗為痴纏,如此驟然分別,只怕他未必接受得了。
吳議尋遍了太醫署,也沒瞧見這小徒弟半點影子。
想來此事也在李璟意料之外,而他這個做師父的事先也未曾告訴過他,所以正跟他賭著氣呢。
心中正琢磨著,推開自己那間已經收拾得幹幹淨淨的小隔間,便瞧見他的小竹椅上端端正正坐了個身姿挺拔的少年,正垂首沉思,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聽到吳議推門而入的聲音,李璟才被驚醒似的:“師父,你回來了。”
吳議聽他叫一聲“師父”,心中頓覺酸甜交加。
當初不過一句玩笑話,這孩子竟當了真,回首一望,這數年光景歷歷在目,他又何曾盡到一個師長應有的責任?
倒是李璟不知不覺中已經頗有了大人的模樣,知道他離開的訊息,也並沒有露出一絲難過的神色,乖覺一如平常:“師父,我聽說你要去渝州了,所以特地幫你置辦了些東西。”
他獻寶似的拿出一個脹鼓鼓的大包袱,吳議一瞧,裡頭一年四季的衣服都齊全了,再加上胡餅、水筒等路上必須的東西,幾乎立刻可以出門了。
最難得的是幾雙紮得密密實實的鞋墊子,看花樣子也是宮裡時興的,想來是從太平那裡討來的。
蜀道艱難,尤其磨腳,這幾雙鞋墊子正用得上。難為他小小年紀,卻想得如此周全。
壓在最底下的,卻是那本小時候從李璟那裡沒收來的《山海經》。
李璟垂著頭,也不知道是喜是悲:“這本《山海經》我已經看完了,裡頭的故事都挺有趣的,師父你在路上看著解解悶也好。”
吳議明白他的意思,此去經年,也不知道還有沒有再見面的機會,李璟這是給他留個念想,讓他不要忘記還有這個徒弟呢。
他不由伸出手,揉了揉李璟的頭:“好,多謝你為我打點行裝。”
李璟卻被這句話猛然一激,撂下手中的東西,不管不顧地撞進吳議的懷中。
“師父,你還會回來嗎?”
話音中竟已隱隱帶了哭腔。
大明宮中養出來的孩子,多比尋常百姓家的子女更加早熟,在吳議心中,李璟早就不是當年那個只會抱著他大腿,躲著父親的雞毛撣子的小小孩童了。
終究是個年不過十四的小小少年啊。
吳議輕輕撫摸著他抽動的肩角。
“璟兒,師父答應你,我們一定會再見面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