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到吳議,也只是略福一福行過禮節,倒是太平忙拉了她的手給吳議介紹:“她就是禾兒!她懂得可多了!”
守孝三年不過是個名頭,禾兒一身素淨,頭上簪一朵白花,就算是接著守孝了。
吳議尚且沒有意識到這個“禾兒”就是後來歷史上鼎鼎有名的韋皇後,只當只個早熟懂事的世家女子,匆匆打過招呼,便問起李璟的下落。
“他呀?”沈寒山似漫不經心地一轉頭,朝北邊一努嘴,“溜去掖庭了。”
掖庭乃是妃嬪所居之地,他一個小小世子,跑去那裡幹什麼?
沈寒山慢慢翻著手頭的書本,指頭之間簌簌有聲:“難得有兩個親人住在宮裡,走訪走訪也是應該的嘛。”
吳議心頭一頓,當即明白過來沈寒山的言外之意——李璟是李素節的嫡子,也便是蕭淑妃的孫子,蕭淑妃尚有二女,就是赫赫有名的義陽公主與宣城公主,李璟的親姑媽。
他心道不好,這兩位公主已經為武後所難容,若李璟擅闖掖庭被發現……
正思慮間,一陣風聲夾著佩劍與環佩乒然一撞的聲音便闖入耳朵,吳議還沒來得及把目光挪過去,視野裡已闖入了個錦衣華服的男子,一雙劍眉刻在星眸之上,一看便知是裴源裴小將軍。
裴源手裡提溜著李璟,像拎著只小貓似的輕巧利索,往沈寒山屋裡一丟,冷冷撂一句:“管好小世子。”
吳議匆忙道一聲謝,接過從他手裡丟來的李璟,到底也是快八歲的孩子了,身量也不比小時候的輕巧了,乍一被推過來,差點把他整個人撲倒在地。
等兩人站穩了緩過一口氣,再往門外看去,哪裡還能瞧見裴源半片身影?
雖沒問過,吳議心中也明鏡一般通明雪亮,肯定是這孩子擅闖掖庭,剛巧撞上太子殿下一撥人馬,李弘慣來算脾氣好的,才讓裴源專程把這亂闖禍的小家夥送回這裡來。
不知何時開始,沈寒山這一方小小地盤倒成了太平和李璟兩個人的根據地了,現在加上半大不小的一個禾兒,還不知道要鬧成什麼樣子呢。
吳議來不及苦惱帶孩子的喧囂生活,先把李璟拉出門外,躲在院宇的角落裡,悄悄問他去掖庭做什麼。
“去見兩位姑母。”
李璟昂首望著他,這一回雖然不是跪著,臉上那股倔強的表情卻是和兩年前一般無二,一雙漆黑沉靜的眼睛蓄著剔透的眼淚,又硬撐著不許自己哭出來。
他還記得吳議面前的規矩,哭鼻子是頭一等的錯誤,不能在師父面前掉眼淚。
李璟的答案吳議自然早就料到了,不過想看看這孩子會不會跟自己撒謊,沒想到把他委屈成這個樣子。
無奈地從袖中摸出一方白巾,像小時候那樣,遞到李璟面前:“自己擦。”
李璟咬著嘴唇接過白巾,擱在鼻子底下用力一擤,眼淚鼻涕頓時一齊擠出來。他飛快地把眼睛擦幹,除了通紅的鼻尖和眼眶,半點淚痕都瞧不見。
唯有胸口一口氣憋不住,還不時一起一伏地抽一下,吳議不由好笑:“哭什麼。”
李璟一雙眼睛兔子似的,反瞪著他:“沒有哭。”
“那你胸口抽什麼?”
“嗝……打嗝。”
……
吳議也不願意戳破小孩子頑強的自尊心,趕緊換了個話題:“你擅闖掖庭,知不知道是有多危險?”
李璟低頭不語,昏黃的日光落到細長的睫毛上,垂下一片曳動的影。
吳議不由心頭一軟,到底是自己瞧著長大的孩子,哪裡有不心疼的,只能拿出師長的身份教訓他。
“你的兩位姑母是戴罪之身,現在你去偷偷見她們,就是增加了她們的罪名,你明白嗎?”
李璟點點頭,又搖搖頭,最後才抬起頭,無助地望著吳議:“她們沒有罪。”
吳議不由在心底嘆息一句,是,她們最大的罪,就是生為蕭淑妃的女兒。
所幸在不久的將來,就會有一個仁慈善良的人幫助她們脫離苦海,恢複自由的身份成立自己的家庭。
但這話是萬萬不能告訴李璟的,吳議也只能半蹲下來,將小家夥攔在懷裡。
“你要不要聽師父的話?”
李璟緊貼他肩膀的下巴很堅定地往下點了點。
“那你就記住,現在你什麼都不可以做。”
他掰正李璟的臉,頭一次和他視線相平,目光相洽:“你就乖乖呆在公主和我的身邊,哪裡也不去,你能做到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