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明白了!”太平才不等他欣慰完,自個兒興奮地像快要從他懷裡飛出去,“母親是怕他的親人朋友傷心難過,所以才把他們都殺了!”
……吳議幾乎可以聽見自己下頜骨掉在地上的聲音。
小孩子的思維果然與眾不同。
更何況還是個千人捧萬人寵的小公主。
吳議認輸地搖了搖頭,仁義道德還是讓她那幾個德行高尚的哥哥教她吧,他實在不是教書育人的材料。
就在他兀自嘆息時,注意力完全離開了果子的太平卻忽然驚叫一聲,一頭紮進他的懷裡:“有怪物,好可怕!”
吳議好奇地瞧過去。
只見人山人海,擠出一萬個腦袋。
林林總總的腦袋裡面,有一張赤眉怒目的海怪夜叉格外醒目。
難怪太平嚇成這樣,這不活脫脫就是老太婆們天天嚇唬小孩子的那種要吃人骨頭的妖怪嗎?
“沒事,哥哥幫你收拾那個妖怪。”
他立馬大步流星地走過去,用力在那人的肩膀了狠狠一拍。
“好你個嚴銘,總算找到你了!”
那人轉眼過來。
一雙寂黑的眸子裡映出滿目熾烈的紅,似寒夜裡星星燃燒的兩點花火。
唇邊掠過一絲若有若無的笑意,冷清如新春第一縷拂面的風。
“這位兄弟,你認錯人了。”
吳議立即訕訕地松開手,正尷尬著想道歉,懷裡扭糖似的小人左彎右拐,硬是從他胳膊裡扭出一枚小腦袋,脆生生地喊了聲:“弘哥哥!”
吳議和李弘同時一怔。
被夾在中間的太平早就把吳議的話忘到九霄雲外,雙頰鼓起兩個氣呼呼的小包子,無限委屈地跟李弘訴苦:“弘哥哥!太醫哥哥不給我拿果子吃!”
這一回,不僅是兩個把她夾在中間的青年,就連路邊正張大嘴巴準備饕餮一番的行人也把頭扭向太平,嘴裡的果子從牙關滾出,砰一聲砸到地上。
叫弘的青年也不少。
但帶太醫的並不多。
在不斷投來的狐疑目光中,罪魁禍首眼巴巴地盯著自己帶著夜叉面具的兄長,在心裡悄悄泛著花痴——就算只露出一雙眼睛,她的弘哥哥果然還是天下第一俊朗無雙的美男子啊!
俊朗無雙這個詞還是韋家的小陪讀禾兒告訴自己的,禾兒說天底下只有她哥哥這一個男子擔得起這四個字。
什麼意思她也不知道,她只知道,大明宮裡每一個女子都用著和禾兒一樣憧憬的眼神望著弘哥哥。
她們總是粉面含春地低下頭,告訴她她的太子哥哥是怎樣一個溫潤如玉的謙謙公子。
人怎麼會像玉呢?她的弘哥哥分明比冷冰冰的石頭好看多了!
太平痴痴地望著李弘,李弘卻和吳議不動聲色地交換過一個眼神。
跑!
——
繁複榮華的大明宮內,絲竹齊鳴,歌舞昇平。
正值盛年的帝王李治與母儀天下的皇後武氏正遠遠地高坐案前,捧起一樽今秋新釀的桂花酒,遙遙朝眾賓舉了舉。
“這是朕與皇後秋日裡親手釀造的桂花醇,願與眾卿共享春花秋月。”
觥籌交錯,宴已過半,底下的朝臣多少都有些醉意,又不敢酩酊大醉,只能覷了一雙泛紅的眼睛,半含不糊地說著討喜祝歲的詞。
皇後武則天亦正襟危坐,三分醉意的眼波流轉瀲灩,仍好似當年待字閨中、少不知事的少女情態。
李治微醺地注視著自己的皇後,聽著大明宮裡數十年不曾改過曲譜的悠揚樂聲,恍惚間彷彿還是太宗在的時候,才封才人的武則天坐在妃席的最末,卻不住伸長了脖子靈動四望。
就是那一眼目光的交織,他決意背棄先賢的教誨,罔顧世人的流言,甚至不顧自己對父親的無限崇敬,一定要娶她為自己的妻。
光陰好似欄上月,年年歲歲登樓闕,而他卻早已不是當日那個春情懵懂的少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