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茅根味甘,寒。主勞傷虛羸,補中益氣,除瘀血、血閉、寒熱,利小便。其苗,主下水。一名蘭根,一名茹根。生山谷、田野。”
吳栩逐字逐句地背完,又略一思忖,補充道:“茅根一名地管,一名地筋,一名兼杜。生楚地,六月採根。”
張起仁已經年逾六十,但炯然有神的雙眼絲毫看不出老態,他頗有興致地接著考下去:“你的書倒是背得一字不差,那我問你,若病人濕痰停飲發熱,是否能用茅根?”
“這……”吳栩頓了頓,聲音漸小,“茅根止嘔去熱,應當可用。”
一邊說著,一邊拿小心翼翼的眼神打量著這位高高在上的博士。
張起仁眼裡的光遽然冷落:“你叫什麼名字?”
“回博士,我是吳栩,家父是……”
吳栩的話還沒說完,就被一記書卷狠狠敲在腦頂,他手一哆嗦,不敢去擋,只僵直著身子聽訓。
張起仁又用力打了兩下,才重重道:“不求甚解!”
接著低頭看向大氣都不敢出一下的學生們:“你們有誰知道,他錯在哪裡?”
一陣蟬鳴,四下無聲。
“你們若是一個能回答的都沒有,那全都不必來我這官學了!”
底下一陣無聲的攘動,這裡面的醫科生徒上至四五十旬,下至十數少年,有的在這裡胡混了近十年,有的則剛剛跨進這個門檻,都用眼神彼此推脫著。
張起仁暗嘆口氣。
地方上的醫科官學收盡官宦子弟,滿腹倨傲的小少爺們肯背背醫經已經是不錯了,更不能指望他們通達意思了。
片刻,院宇的角落才遠遠響起一個聲音。
“回博士,濕痰停飲發熱,恐怕是因為寒症。茅根性寒,如果用茅根止嘔退熱,是捨本逐末,藥方大忌。”
張起仁冷眼瞥過去,答話的是個身形瘦弱的少年,比剛才的吳栩看上去更小兩歲,稚氣未脫的眉眼有著少年人獨有的清俊雋秀,沉靜的一雙眼裡眸光明朗。
他不由鬆了臉色,帶上點溫和的語氣:“說得倒不算錯,你說這話,是因為背過《神農本草經》的經注了?”
別說經注了,就連《神農本草經》本經吳議也沒有正兒八經地背過,只不過臨床經驗多了幾年,雖比不上張起仁這樣年資深厚的太醫博士,吊打這些初出茅廬的生徒還是綽綽有餘的。
他眉也不皺、眼也不眨,坦誠道:“未曾背過。”
在場生徒無不倒抽一口涼氣,在張起仁面前說自己連書都沒背,不是找打嗎!
張起仁倒沒有發火。
他只蹙著眉淡淡地環顧一週,目光落定在吳議稍顯瘦削的面頰上:“神農嘗百草,方知毒藥本是一家,華佗走遍江淮,才得出麻沸散的方子,這些聖人先師也是從無到有、上下求索才成行家。能從醫經中得出自己的見解,而非死記硬背、墨守成規,在你這個年紀已屬難得。你父親是誰?”
這話明面上褒揚吳議有先賢之風,深意卻在鞭策在場的生徒學醫之道。
可惜場下的年輕人大多心浮氣躁,先生的箴言左耳進右耳出,愣是沒幾個字過腦子的。
作者有話要說:
唐朝的科舉分為很多科目,醫科也是其中之一,在中央官學有餘的情況下,會從地方上選拔生徒,一般來說採取的是“貢舉”的制度。
不過勸人學醫,天打雷劈,在唐朝醫科也是個大冷門,很多地方都沒學醫的人,再加上科考本來就還不流行,所以這種考試制度非常理想化,實行度並不高
野史中就有博士選拔生徒的記錄,不過是不是類似於當時的男頻小說就不得而知了23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