龍子龍孫落在這塊小地方也比不上地頭一霸的吳氏,其中辛酸,可想而知。
李素節嘆息一聲:“東宮仁善,視我仍如兄長,張老此行將至,你父親絕不至於在這個關口上為難我。”
吳議這才放下心來,有這位天潢貴胄的庇佑,起碼不至於淪落街頭了。
李素節見他表情終於釋然,才收好信紙,喚來李福。
“你帶吳公子去下午收拾好的那出廂房休息吧,其餘的事情,明日再議。”
李福應了一聲,笑吟吟地在前面引路:“吳公子請跟老奴來。”
李府給吳議備好的廂房雖然簡陋,但不失整潔,松軟一床被子裹在身上,比吳府別院那床硌出一背紅痕的硬板不知好了多少倍。
李福才走兩步又折回來,一拍腦袋:“老奴真是老得不中用了,夫人特地囑我多問一句,這被子可夠暖和,不夠再添一床。”
吳議隔門回一句:“夠了!您也去歇著吧。”
李福這才放了心慢慢挪走,手中飄動的一盞燭光從窗縫漏在吳議臉上,漸漸由明轉暗。
蕭氏有心,刻意不提他大病初癒,怕勾起他傷心的事情。
吃沒吃飽,夠不夠暖,本來是親朋好友間最瑣碎也最淳樸的問候,卻也是他在這個陌生的時代收到的第一份關切。
吳議在心底默默記下這些萍水相逢的名字,在溫暖的被窩裡陷入了美夢。
翌日,吳議便起了個大早,趕著去當坊裡正處立戶口了。
所謂的“裡正”,差不多等同於現代的居委會主任,專管這一帶街坊鄰居的民生問題。吳府這邊的裡正,正是江氏孃家旁系的一個遠房親戚,在吳績手底下討口飯吃。
這位江裡正倒是個一團和氣的大胖老爺:“吳議啊,你的事情我也聽吳府的人說過了,只是你一無房産,二無田契,怎麼能自立門戶呢?”
吳議本來是打算拿最後那點家當隨便置辦個破落小院,攢下一點根基再離開吳府。昨夜事發突然,眼下他成為了袁州城人見人躲的瘟神爺,就連馬棚也沒人敢賣給他了。
正犯難間,背後傳來一道平淡如水的聲音。
“這有何難,他既然不能自立門戶,就入我李家的戶籍。”
吳議回頭一望,果見李素節踏過門檻而來。
李素節從懷裡掏出一封文書,端端正正擺在江裡正的面前。
“你睜大眼睛看好了,這一封是本王親筆寫好的手實。”
李素節隱忍多年,鮮少擺出郡王爺的架子,難得有如此疾言厲色的時候。
天家氣度,不怒自威,江裡正不過是個地方上的小官小吏,哪裡見過多少世面,也唯有悻悻地笑一笑,尷尬地讀著眼前這封手實。
李素節口中的手實,就是這個時代的戶口申請表,裡頭詳細地闡明瞭自家的地産房産、祖宗八代、現有人口,再加上新添人丁的基本資訊,以便官府登記入冊。
最後落一段“牒件通當戶新舊口並田段、畝數、四至,具狀如前。如後有人糾告,隱漏一口,求受違敕之罪。謹牒”,表示本文具有法律效益。
文末龍飛鳳舞地簽著李素節的大名,帝家李姓擺在當頭,很是紮眼。
江裡正自然也不敢挑這位四皇子的錯:“郡王爺恕罪,下官也只是吃這一口官糧,不得不照章行事,吳議和您無親無故,按照本朝律法是入不得您的戶口的,這事,實在是辦不成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