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九心下稱奇,嘴上一聲不吭,趁吳議沒轉身的瞬間,把袖裡青花水紋的藥瓶悄悄擱進他壁櫃下的縫隙裡。
他這人擔不起大事,心眼卻小得精明,吳議這個病架子自然沒力氣挪動壁櫃,到時候只消稟告老爺,人贓並獲,還不愁不把他趕出家門?
他早已擬定吳議的死路,眼裡透出得意的笑,卻在吳議回轉身子的剎那收回心底。
——這還是當日那個病懨懨的小豆芽嗎?
面前的少年像裹了張丹青墨意的畫皮,從眉梢到唇角都是畫筆工出的細致雋秀,瓷白的一張臉上懸著清冷一絲笑意,如和風細雨裡一陣猝不及防的春寒襲面。
活脫脫是從他孃的模板翻出的樣子。
吳九莫名嚇得腿一軟,禁不住打了個哆嗦:“議少爺,您,您已大好了?”
吳議肅然掃他一眼:“我好不得?”
這道森冷的目光倒把吳九抽醒,那一位是一貫的弱不禁風,從不在下人面前擺高架子,若不是江氏不除之後快不休的狠厲,他原本沒想下狠手。
誰知道菩薩似的一個人生下個厲鬼般的兒子,纏了吳府這麼些時日不說,還要回春返陽,繼續為非作歹下去了!
“老奴不是這個意思,老奴,老奴這就走。”
不待吳議多問,他慌忙擇了個由頭,打著趔趄逃離這座荒涼的別院。
吳家大宅內卻是另一番光景。
吳績被貶謫回袁州已經有二十多個年頭。
快半輪歲月了,從貞觀到總章,從太宗到當今聖上,好像都已經把他這個袁州刺史徹底遺忘在了這片天高地遠的水米之鄉。
他等累了,也老了,白發多過黑發,皺紋爬到眉頭。數十年風雨磨礪出的一身硬骨被揉進溫柔鄉裡,碎成白白軟軟一身肥肉。
他老得開始不喜歡照鏡子,但很願意對著自己的嫡子,從他年輕光潔的臉上照出自己昔年英俊逼人的模樣。
張起仁算算日子也快到袁州了。
他把吳栩召到面前,擠出一個慈眉善目的笑:“《神農本草經》都背熟了嗎?”
“背得九成熟了。”
青年抬頭笑了笑,顯然已經有十足的把握。
“那就好。”吳績欣慰地頷首,“張起仁博士最推崇的醫經就是這一本《神農本草經》,你回頭再把經注都通讀一遍,必能得青眼。”
“是。”
江氏悄悄立在門口側耳旁聽,聽到這個“是”字才敲定一顆心,正撫著心口長舒一口氣,吳九便冒冒失失地闖入眼簾。
“夫人!”他驚叫一聲,“吳議的病轉好了!”
作者有話要說:
唐朝設有各類博士,是傳師授業的官員,太醫博士就是給太常寺的醫學僧講課噠,地位還是挺高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