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他當真這麼說?”
吳九搗蒜似的點著頭,把吳議的一言一行都添油加醋地複述了一遍,恨恨道:“老奴在吳家待了幾十年,太爺在的時候就在眼前伺候了,如今那一位要擺少爺架子,老奴怕是不敢再留了!”
如今正是仲夏的天氣,花園裡的紫薇正開得得勢,粉薄的花瓣累在枝頭,壓得樹底欲燃欲烈的一叢山茶都失了三分顏色。
江氏頗為憐惜地拈過那株山茶,放在手心撥弄了兩下:“如今的花匠可真是有心,紫薇喜陽,山茶喜陰,他就把山茶種在紫薇底下,好叫這兩種不同時令的花一齊開放。”
吳九左右沒猜透主子的意思,只好跟著賠笑:“那也是夫人慧眼識珠,不然這花匠哪裡有施展功夫的地方呢!”
“山茶開得再好,畢竟也是仗著紫薇的陰涼。”江氏放下掌心的花枝,輕輕撣了撣手心的粉末,“到底是個不合時宜的東西,總不能長久的。”
言罷,微微嘆了口氣,瞧向吳九:“你覺得那花匠工巧嗎?我反倒覺得那花匠違逆倫常,心思太過,叫人看了就生厭。”
吳九立即乖覺道:“夫人不喜歡花匠,叫人辭去就行了,不喜歡這山茶,老奴就替您,拔了去。”
說著,便要伸手去挖那株礙眼的山茶。
“不必了。”江氏嘴角含笑,眼裡卻是一派懨色,“辭了花匠,人家必然要議論我待下刻薄,除了這花,不知道的又以為我性情乖張,我叫你時常去瞧瞧那個不懂事的孩子,你看,這倒好,他反倒當我拘著他了。”
“夫人的意思是……”
“他愛出門活動,也是好事情。”江氏懶怠地打了個呵欠,日頭還大著,她賞玩了半日,也膩歪了。
吳九見狀,伸手虛扶住她雪白的一截臂膀,聽她垂首低聲道:“他這麼半死不活地熬著,我這個做孃的看了也怪心疼的,但畢竟我是嫡母,他是庶子,做多錯多,你明白嗎?”
“老奴明白,明白了!”吳九到底是個老人精,江氏略一提點,他也明白了其中的關竅。
那病秧子總是要死的,他越是囂張挑釁,江氏越得隱忍避讓。
又不是好吃好喝地養著他,他還不信,就憑那二兩骨肉,還能在這人世間茍活多久。
“奴才這就差人好好留意著少爺的動靜,夫人且放心。”
江氏緩緩一笑,過了半響,才幽幽問道:“前些天老爺提過,今秋太常寺會派太醫博士來各地遴選生徒,以補長安官學的空缺,可打聽清楚了,來咱們袁州的,是哪一位老爺?”
“都打聽清楚了,是張起仁張老爺。”吳九當然知道主子的心思,豈敢在這件事情上怠慢,早把其中關竅打探清楚。
“咱們家太爺還在的時候,和張老爺位列同班,素有同窗之誼。如今太爺雖然已經去了,可選拔生徒之事,也命老爺協理襄助,又豈會不賣咱們家這個面子?我看,您可得好好給小少爺拾掇拾掇上京的行禮了。”
吳家雖然子嗣旺盛,江氏膝下卻寥有一子,不過這倒也不打緊,尊卑有別,誰也不敢越過嫡子的頭上去。
江氏這才心滿意足地緩緩一笑:“這話倒是在理的,也罷,栩兒也該下學回來了,咱們回屋吧。”
袁州城,春林堂。
一個身著麻衣,頭戴巾帽的夥計正挨在堂前,一臉難色地看著眼前形銷影弱的少年。
“你說的藥材,咱們這裡也不是沒有,輕粉倒也罷了,這砒|霜……可是劇毒,沒有醫官的藥方,咱們可不敢輕易賣人。”
“那蟾酥呢?”
那夥計憨厚地一笑,有些不好意思:“我倒是沒聽過這味藥材,我們家小業小的,哪裡用得到這些稀奇古怪的藥材!”
唐朝的醫療體系沒有吳議想象得那樣落後,沒有官學大夫的藥方,他想要的藥材根本不可能隨便買到,而其餘幾劑不常見的輔劑,也是這裡的小夥計聞所未聞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