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若不裝病,如何引出你們這些暗處的老鼠?”朱允炆咳嗽著被攙扶下車,目光掃過滿地火器,“從你在北平私扣燕藩糧草時,朕就開始懷疑。可惜你太貪心,竟想借‘皇太孫駕崩’之名,立觀音奴之子為傀儡皇帝。”
他忽然看向朱瞻膳,目光中閃過一絲讚許:“忠勇伯果然不負所托,不僅查清了梅花衛的火器庫,還引出了張昺這條大魚。”他從袖中取出一卷聖旨,“朕念你忠勇可嘉,特賜你‘監國符’,即日起可代朕巡查六部。”
方孝孺包紮好傷口,呈上繳獲的密檔:“陛下,這是從王景隆身上搜出的《梅花衛花名冊》,裡面竟有三十餘名三品以上官員。”
朱允炆接過密檔,指尖在“徐輝祖”名字上停留:“徐輝祖身為魏國公,竟也牽涉其中……”他忽然抬頭看向朱瞻膳,“忠勇伯,朕命你明日隨方孝孺清查徐府,務必查清真相。”
朱瞻膳叩首領命,卻在抬頭時,看見朱允炆腰間掛著的玉佩——那是朱元璋賜給馬皇后的“並蒂蓮佩”,此刻竟缺了半片花瓣。他忽然想起胡廣曾說,觀音奴手中有半塊相同的玉佩,難道……
亥時三刻,秦淮河畔的得月樓。
朱瞻膳望著樓中重新點亮的第三盞燈籠,心中卻無半分欣喜。春桃遞來溫熱的薑茶:“小王爺,方才在倉庫,張昺說山河珏是假的……”
“我知道。”朱瞻膳摩挲著玉珏,忽然發現底部有細微刻痕,竟是“洪武二十五年造”的字樣,“太祖爺確實造過山河珏,但後來不知為何又銷燬了。父親當年在北平見過這東西,所以才讓我放心接受。”
他忽然取出從王景隆身上搜出的梅花衛腰牌,牌面刻著“暗香堂”三字,背面卻有個“壽”字暗紋。春桃忽然驚呼:“這是……這是寧國公主的閨名!難道她……”
“寧國公主已被軟禁多年,不可能直接參與。”朱瞻膳皺眉,“但梅殷在淮安手握重兵,若他與梅花衛勾結……”他忽然想起聚寶門之變時,梅殷曾遞給素梅一個眼神,“或許從一開始,寧國公主府搜出北元金印,就是他們故意設的局。”
子時初刻,皇宮謹身殿。
朱允炆盯著徐輝祖的供詞,手指在“觀音奴之子”處反覆摩挲。方孝孺侍立一旁,手中捧著修復好的山河珏:“陛下,臣查過內庫記錄,太祖爺確實在洪武二十五年命人打造過山河珏,但後來又下詔銷燬,只說‘此珏不祥’。”
“因為當年發生了一件事,”朱允炆忽然開口,聲音低沉,“洪武二十五年,懿文太子病逝,父皇曾召見燕王,想改立他為太子。但燕王拒絕了,父皇一怒之下銷燬了山河珏,從此不再提傳位之事。”
方孝孺震驚抬頭:“所以……忠勇伯手中的珏是……”
“是父皇偷偷留下的唯一一塊。”朱允炆望向窗外的夜空,“燕王當年拒絕繼位,是因為他知道,藩王繼位必引天下大亂。但現在……”他握緊拳頭,“梅花衛卻想借遺詔之亂,讓藩王與朝廷兩敗俱傷,他們好趁機復國。”
他忽然轉身看向方孝孺:“傳朕旨意,著忠勇伯明日前往淮安,宣梅殷進京述職。另外,”他取出半塊並蒂蓮佩,“將這玉佩交給忠勇伯,他會知道如何用。”
丑時三刻,燕王府在京別邸。
朱瞻膳盯著桌上的兩份密報,一份來自胡廣,說燕軍已順利借道大寧衛,朵顏三衛正整裝待發;另一份來自忠勇衛,說南京城防圖已被梅花衛篡改,聚寶門的火器實則是陷阱。春桃忽然推門而入,手中攥著從徐府搜出的密信:“小王爺,這是徐輝祖寫給梅殷的,上面說‘時機已到,可舉事’。”
信末蓋著的正是寧國公主的私印。朱瞻膳忽然想起朱允炆的並蒂蓮佩,摸出懷中的半塊玉佩——那是方才在謹身殿外撿到的,與徐輝祖密信上的印泥紋路竟完全吻合。
“春桃,”他沉聲下令,“備馬,我們立刻去淮安。”
“可是皇太孫讓您明日再出發……”
“等不到明日了,”朱瞻膳繫上佩劍,“梅花衛的‘時機’,就是皇太孫裝病的訊息傳到淮安之時。梅殷若起兵,南京將腹背受敵。”他忽然看向牆上的《大明輿圖》,手指在淮安與南京之間的“盱眙”處點了點,“通知忠勇衛,在盱眙設伏,務必攔住梅殷的先頭部隊。”
寅時正刻,南京城門緩緩開啟。朱瞻膳策馬出城時,東方已泛起魚肚白。春桃望著他的背影,忽然想起方才在別邸看見的場景——朱瞻膳對著鏡子,將素梅的黑色面紗塞進甲冑內襯。那一瞬間,她忽然明白,這個曾經的少年王爺,早已在亂世中蛻變成了能左右天下局勢的棋手。
馬蹄聲驚醒了枝頭的寒鴉,朱瞻膳摸出懷中的山河珏,珏上的刻紋與掌心的老繭漸漸重合。他知道,前方的淮安城將是新的戰場,而他手中的半塊並蒂蓮佩,或許就是解開梅花衛最終陰謀的鑰匙。當朝陽躍出地平線時,他忽然勒住馬韁,回望南京城樓上的“大明”旗號——那旗幟在晨風中獵獵作響,彷彿在訴說著這個王朝的新生與陣痛。
“春桃,”他輕聲道,“你說太祖爺在天之靈,會希望我們如何選擇?”
“太祖爺希望大明長治久安,”春桃的聲音堅定,“而小王爺,就是那個能讓大明安定的人。”
朱瞻膳笑了笑,策馬奔向朝陽。身後的南京城漸成剪影,而前方的征途,正等待著他用智慧與勇氣去開闢。他知道,無論是燕藩還是朝廷,無論是朱允炆還是朱棣,最終都將在歷史的浪潮中接受檢驗,而他的使命,就是讓這浪潮不至於決堤,讓大明的根基,在風雨中依然穩固如磐。
(第八章完,全文共5503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