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去,不是有太後主政嗎,我去做什麼……”肖衍閉著雙眼,嘴角彎彎,“我走開的話,我怕你跑了,阿晴,我就想時時刻刻都在你身邊……阿晴,像以前那樣也抱著我好嗎?阿晴,你再愛我好嗎?”
百裡春晴鼻子酸了酸:“這天下,你不要了?”
“我只要你。”
“肖衍,你要當個亡國之君嗎?而我就是那個惑魅君主的紅顏禍水?”
“誰敢這樣說你,我就砍了他的頭。”肖衍道,語氣毫無波瀾。
百裡春晴只得長嘆一口氣,任由肖衍環抱著自己,不停地落吻於臉頰唇角。
又再想起謝檀身上那淡淡的皂角與黃沙混合的味道,想起他也喜歡如此抱住自己,手腳亂動,上下索求,一本正經地對自己耍流氓,卻又小心翼翼地擔心傷害了自己。
再感到肖衍身上漸漸褪去了灼熱,又在耳邊喃喃說道:“阿晴,我會一直等你的……”
謝向晚的眉目之間越發相似謝檀,鼻樑高挺,額頭光潔,輪廓漸漸顯得硬朗,青絲繞鬢而灑脫不羈。雖如今仍是孩童模樣,但已翩然可見長大之後會是一副怎樣的容顏。
待謝向晚對肖衍禮畢而起身時,肖衍終於忍不住皺了皺眉頭,複又朝謝向晚問道:“向晚幾歲了?”
“回皇上,剛過五歲。”謝向晚畢恭畢敬,低著頭。
“五歲……”肖衍重複了謝向晚的話,沉默了一瞬,又再上下打量了一下謝向晚還稍稍顯得稚嫩的面容。
舊年初相識謝檀時,他的樣貌似乎突然在回憶裡越漸清晰,令肖衍不住覺得額上生了疼,不住揉了揉額角,緊鎖了眉頭。
謝向晚有些不解地抬頭望向了一旁的百裡春晴,而百裡春晴看著肖衍臉色逐漸變得青白,心中隱隱的不安更甚。
想來肖衍與謝檀年幼便相識,那時亦是形影不離的好友,肖衍對謝檀幼時的模樣,自然是再清楚不過。而謝向晚年歲愈增,面容中越見了謝檀的影子,只恐怕隨時日過去,肖衍心頭對謝檀的恨意便會再滋長出來,殃及謝向晚的性命。
念及此,百裡春晴忍不住將謝向晚拉朝了身旁,又如往常一般詢問著謝向晚的功課和日常起居種種。謝向晚眼神清澈,聲音幹淨,認真回答著百裡春晴的問題。
肖衍一時覺得無趣,站起身來伸了伸懶腰,對百裡春晴道:“阿晴,我到院中走走,你與向晚說完話便出來陪我吧。”
百裡春晴頷首。
待肖衍出了屋子,百裡春晴才終於忍不住滿心惶恐地將謝向晚牢牢抱於懷裡,一時淚如雨下。
“娘,你想爹了是嗎?”謝向晚聲音柔軟。
“向晚……”百裡春晴抬頭。
“有宮人私下裡跟我說,說我與爹爹長得很像,”謝向晚平靜地說道,“娘,我知道皇上喜歡你,不肯放你離開皇城,而他卻恨透了爹。我知道我既長得像爹爹的話,只要一日生活在這宮內,將來必有殺身之禍。”
謝向晚說得冷靜,但畢竟仍是孩童,說到最後,聲音還是有些止不住的顫抖,眼眶也隨之紅了起來,拽緊了百裡春晴的袖口,怯生生道:“娘,我不想死,我已記不得爹爹是什麼模樣了,我還想見他……”
“我……我也想見他……”百裡春晴悽涕雨下,“可要如何才能離開這皇城宮殿,而你爹他如今……他如今是死是活我亦不知……如何才能見他啊……”
說著,更覺悲從中來,哽咽在喉,無法再言說下去。
謝向晚輕輕替百裡春晴擦了擦臉頰上的淚痕,小小人兒的神情肅然而堅毅,似乎忽然長大了一些,更相似了謝檀曾經那英武不凡的模樣。
百裡春晴恍然有些迷糊,曾似年幼時,汴梁暮春時節淅淅瀝瀝的雨點又落入了回憶之中。
那時自己獨一人撐傘站在雨下,不安分地不停用去腳尖去踩地上的水窪,甚至是故意雙腳一併跳入水窪中,濺起水花,漸濕了裙角。
再又將手伸出傘外,淅瀝瀝的雨水滴在掌心,又用裙角擦了擦手,笑了起來。
而在樓宇轉角處,有少年躲藏在其後,默默望著自己,嘴角上揚,笑容猶如被雨水濺出了一圈一圈的漣漪。
謝向晚亦是笑了起來,雙眼彎成了月牙,又伸出雙手摟住了百裡春晴的脖子,笑道:“看娘親這模樣,我確是像極了爹爹,而娘親應當是格外喜歡爹爹吧……”
“嗯,喜歡,非常喜歡,”百裡春晴也笑,“有時想起,若是早些遇見他便好了,幸而也不晚,還能有你和你姐姐千一……只可惜千一了,若她還在,也不知會像我還是像他……”
若當初謝檀詐死後,兩人能一直生活在摩訶鎮,也不知如今是什麼模樣。
曾初離開汴梁入草原時,盼著有朝一日能回汴梁,如今身困在汴梁之中,就無比地懷念著在邊塞時那生死懸於一線的日子。
經年歲月,似乎有關謝檀的回憶也如藤蔓般枝枝丫丫地生長起來,變得漫長而不可及。
那個人,亦是漫長而不可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