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裡春晴聽著韓管家一口一個“大人”地認真叫著,又隱著些對晚輩的諄諄教導,覺得有些好笑,掩著嘴。
再抬眼看著謝檀,見他的臉色也有些忸怩,大約也是從未聽韓管家如此喚過自己,於是也認真地對韓管家道:“大人此次回汴京,官居從二品,身兼重任,也不會再走遠了。”
謝檀黑著臉,扯了扯唇角,快言叮囑了韓管家幾句,就拉著百裡春晴往內室走去,一邊絮絮叨叨地說道:“你可別跟著韓管家就叫著什麼‘大人’,聽著實在別扭。他人老了,腦子軸得很,有時候做事也不太清醒,但為人的話……”
正說話間已踏入內室,謝檀話還沒說完,頓時愣住,眼見著床榻上放著一卷一卷展開的畫像和詩詞,差點一口血噴了出來,慌慌張張地松開百裡春晴的手,便往床榻上撲過去,手忙腳亂地收著那些東西。
百裡春晴不解地上前拾起一張掉落在地面的詞作,雙眸瞥過那並不常用的詞牌名,頓時直了雙眼,臉上有些發燙。
謝檀一把將紙搶了過來,早已是臉紅耳赤,身子不住抖著。
百裡春晴又歪過頭,看著床榻上一幅才捲起一半的畫軸,畫中筆觸青澀,露出一個總角女童半邊臉,又是一愣。
謝檀一下伸手捂住百裡春晴的雙眼,急急慌慌地將百裡春晴往屋外推,直嚷嚷道:“這裡太亂了,你先出去,我收拾收拾!”
正當此時,韓管家從屋外探進半個頭:“大人,前些日子天氣晴好,我便囑人將你以前的書畫拿出去曬曬除黴,沒想到昨日又落了大雪,急著收進來,忘了放回書房了……”又笑著對百裡春晴道:“東西太多了,夫人就幫大人一道收拾一下吧!”
百裡春晴掰開謝檀捂住自己雙眼的手,展顏一笑:“嗯?”
“不必,你先出去!”謝檀臉上赧紅,瞪了韓管家一眼。
韓管家不明所以,又補了一句:“大人這些東西不都是你年少時寫寫畫畫給夫人的嗎?不給夫人看看?”
“你……”謝檀捂住哽得生疼的胸口,連辯駁都沒了力氣。
百裡春晴笑挽住韓管家,轉頭對謝檀道:“大人便就好生在此收拾收拾吧,我與韓管家就先出去了……”又是笑吟吟地對韓管家問道:“大人的書房在何處?還有沒有別的畫卷和詩作呢?”
“有有有,多得很呢,韓某這就帶夫人去!”韓管家應著,又再絮絮叨叨地說道,“大人年少時就偏好寫寫畫畫,可是畫了好多夫人的畫像呢,所以府內下人都識得夫人,不過夫人可比幼時美貌多了……”
謝檀看著百裡春晴和韓管家的身影消失了門外,腳上連一點勁兒都提不起來,狠狠得大吼了兩聲,才又無奈地低頭看著手中所寫那詞,看著落款的日子,早已是遙迢舊年。
書房內沒有開窗透氣,有淡淡的黴味繞著書格。
百裡春晴抬頭看著這汗牛充棟的層層疊疊書卷,輕笑一聲:“這蠻子,還真讀過不少書呢。”
又在書桌前坐下,隨手拿了堆在桌上的一頁宣紙,撫去細細塵灰,輕頌了其上娟秀清麗的字跡,不住還是由衷贊嘆了一聲。
才再活動了一下身,不小心將一方手帕落於地,伸手拾起,看著這已有些泛黃的老舊手帕上盡是斑斑點點的泥汙,想起在草原上謝檀曾與自己說起韞玉一名之事,臉上浮出紅暈,用力去回想著那時謝檀的少年模樣,好似輪廓也徐徐清晰了起來。
放眼又看書格和書桌上堆著的字畫,眼前竟也起了一層霧蒙,低頭淡淡笑了笑:“謝檀這家夥……”
謝檀一臉通紅地推門而入了書房,已換了一身素裝,幹淨淡雅,剪裁貼身,頗有了幾分汴梁城中那些塗脂抹粉的美男子的氣息。
百裡春晴掩嘴大笑,又不住多看了謝檀幾眼,剛要開口,就聽謝檀沉著聲音忿忿道:“我不塗粉,也不簪花,別在我身上瞎琢磨!”
“夫君真解我的心頭所想,”百裡春晴摸了摸下巴,又上下打量了一番,“只是可惜了……”
“亦無龍陽之好!”謝檀虎著臉,“你們初到邊塞時,靈南還在軍中打聽此事,害我被葉淳嘲笑了許久,真不知你倆人怎麼想的……”
“因為夫君好看嘛,”百裡春晴起身,一臉端笑地伸手摟住謝檀的脖子,掛在謝檀身前,“戎裝好看,素服也好看,畫的畫好看,寫的詩詞也好看。夫君的一切,都甚得我心。”
謝檀語塞,臉一直紅到了耳根,支支吾吾:“這……那……那些畫卷和詩詞……”
“果不其然,夫君的確是很久以前就喜歡我了。”百裡春晴肯定地說道,笑得更是肆無忌憚。
“胡說八道!”
“夫君為何不敢承認,這不是證據確鑿嘛!”百裡春晴嘟著嘴,“究竟是不是?”
“不是不是!當然不是!”
“那你那有所不忘之人到底是誰?”
“……”
“不是我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