共憶當年……憶著那有所不忘之人?
是自己嗎?
獨自在帳內坐了一陣子,低頭看見置於手邊的桃木劍,小心拿起,心頭也不住開始有些惦念起了肖衍。肖儀既來了,必然知道如今皇城內的情況,看來只有偷偷去問問他,或能知道如今肖衍在汴梁過得如何。
可他如今過得如何又與自己何幹呢?
百裡春晴嘆了口氣,默默地將桃木劍放下,看到木施旁立著謝檀的鎧甲,忽如魔怔一般地向著那鎧甲走去,指尖觸上其上那修補過的痕跡,想來那次謝檀入遼境時遭遇耶律文叡的突襲,的確是受傷不輕,連如此厚重的防護都能被飛箭刺穿。
而眼前也驀然現出謝檀被眾人抬回營地時那滿身是血的模樣,心頭不住莫名抽搐了一下。
恐怕那傷是真的很疼吧,那時候自己對他說話的語氣應當再溫和一些才對……
“夫人發什麼呆呢?”
冷不丁的聲音從身後傳來,百裡春晴嚇得急忙抽回手。
回頭見謝檀一臉止不住的壞笑,負手立於眼前,身上有一股若有若無的酒氣,臉頰上有些紅。
“哦,喝酒了呀?”百裡春晴沒好氣地回了謝檀一聲,想起方才自己獨自離開,謝檀竟是毫無察覺,臉上悻悻。
“嗯,陪肖儀喝了一點,他遠道而來,又是天寒,喝酒暖暖身子,”謝檀應道,偏著頭看了看那鎧甲,眯起了雙眼,“夫人獨自在此摸這東西,是想為夫了?”
“胡說八道!誰想你了啊!”百裡春晴哼了聲,又白了謝檀一眼,在一旁坐下,隨手拿起一張繡布和細針,繡布上一隻雀兒才剛勾出了幾道線。花枝粗糙。
只怪自己手工極差,線間時疏時密,有些難看。
謝檀眉目清晰,眼中有流光溢位。
百裡春晴只能一直埋著頭,避著謝檀灼熱目光,想起此前撞見蔣策和靈南之事,雖方才蔣策請求自己不能將此事告知謝檀,但自己卻也覺此事恐怕遲早也不會被謝檀發覺,不確定自己是否應該先跟他提醒一番,以先行做個定奪。
幾針下線後,才艱難地抬起頭,迎著謝檀微醺脈脈的眼光:“那個……蔣大夫和……”
“哦,”謝檀將外衫脫下,掛在了木施上,隨意地又坐到床榻上,“我與蔣策是數年出生入死的兄弟,我可以以我謝檀的人格擔保,他必是專心專情之人,夫人不必擔心。”
“咦……你知道我要說什麼?”百裡春晴放下繡布,有些急急地站起身來。
“嗯,知道,”謝檀笑起來,“我身側大夫心思有異,若是一點都察覺不出來,也枉費了我謝檀在這邊塞數年經事和在南平的名聲了。不單是我,軍師也撞見過一兩次,他手下的眼線自然也彙報過……”
想起蔣策先前那番誠懇而略帶惶恐的模樣,百裡春晴才終於忍不住淺笑了一下,笑道:“是,他應是對靈南會專心專情。”
而一瞬之間恍然發覺自己與謝檀不知從何時起,能如此平靜而溫和地談及身邊之人,就宛如曾在二皇子府內與肖衍一道聊到下人種種一樣。
如尋常夫妻般。
百裡春晴一時訝異,口中微微幹澀,正欲退後兩步,卻不知為何就絆到了腳下毯子,身子不穩,整個人向著謝檀重重地摔了過去,又被結結實實地抱入了懷裡。
“喂,謝檀……”一股混雜了皂角和黃沙味的酒氣瞬間燻紅了臉,百裡春晴小心抬起頭,看見謝檀的鼻尖唇角離自己不過半尺之餘,溫熱氣息撲打到臉上,腦袋裡一懵,身上軟軟的,竟然忘記了將他推開。
而謝檀的臉上竟也一下子漲得通紅,氣息不穩,直愣愣地盯住百裡春晴。
半晌才回了一點神,百裡春晴想叫謝檀放開自己,聲音卻被壓在喉嚨間,硬生生地出不來,也紅了臉。
而眼前這個人突然間便少了先前調侃自己時的放蕩不羈,徒添了滿滿的羞澀,像個初識情感的少年,慌亂地面對著初次到來的一切親密。
謝檀慌亂地將百裡春晴扶坐好,不敢看百裡春晴,手足無措地攥著衣角,卻還是顯得有些侷促。
帳內一時氣氛詭譎曖昧,百裡春晴悄悄抬眼看了一下謝檀,又急忙收回了目光,鼻息間聞著從謝檀身上慢慢傳來的酒味,燻得一時微醉,再抬起頭來,直直地看著謝檀,看他一縷發絲隨著喘息而浮在面頰上,耳邊也牽牽扯扯亂了幾絲發。
“唉……”謝檀不自在的扭了扭身子,又輕咳了兩聲,還沒與百裡春晴對上雙眼,就忙丟下一句“我與肖儀還有事”,然後慌不擇路地跑出了營帳,連外衫都沒來得及穿,留下百裡春晴更是一臉無辜的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