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時肖衍心頭更是疑惑頓生,但還是深吸了一口氣,鎮定地問張其樂道:“娘娘怎樣了?”
“白日裡還好,只是夜間恐怕吹了些涼風,覺得頭疼欲裂,太醫也已來過了,囑咐娘娘要早些歇息,便早早睡下了。”張其樂柔聲回答,恬淡溫柔。
“那便好,”肖衍沉沉地回了一聲,又抬眼看著張其樂臉上的傷口,眼神中有些不確定的抱歉,卻還是誠懇地道了一句:“實在是抱歉了,我無心的,還請原諒。”
張其樂低頭抿嘴一笑,雙頰浮出紅暈:“殿下的道歉我便收下,只是您如此看我,倒叫人有些不好意思了。”
肖衍臉上訕訕,也有些不好意思地收回了目光,又喃喃低語了一聲:“抱歉了……”
皇後已熟睡,肖衍便與張其樂一道從內室中走出,見錦文正囑著幾個宮女呈了夜食,滿滿當當地鋪了一桌子。
錦文一見肖衍,便恭敬說道:“殿下今日也累了,與張小姐一道吃點東西吧。”
肖衍正覺有些餓,方才照顧子賢的傷勢的確費了不少勁兒,卻又想起張其樂臉上的累累傷痕,心頭仍有些歉意,便對張其樂也道:“張小姐先請。”
張其樂笑顏盈盈地在肖衍桌對面坐下,舉箸夾食,卻又不時地用手去觸碰那臉上指甲掐下的血印子。
而肖衍的目光在她的指尖卻突然停頓了下來。
以張其樂臉上傷痕的深度看來,分明是流過血的,但自己卻記得自己手上並沒有沾過血。而再細細打量那指甲掐出的痕跡,傷痕的大小分明就是女子所為,比自己的小了許多……
肖衍一陣鼻酸,又刻意抬眼環顧四周,只覺正陽殿內唯有一片平靜之氣,哪有一絲中宮之主身子有恙的慌亂情狀。
而眼前這個小女子雖然臉上留有如此多細細秘密的傷口,但比起方才在自己寢殿時的模樣,明顯是重新料理了頭發和服飾,甚至還輕描了眉,唇色殷紅,嬌豔欲滴。
肖衍低頭淺淺一聲苦笑,雖然明白皇後為何如此盡心算計著自己與張其樂之間的關系,但卻對眼前這個看起來嬌小可人的女子存了更深的芥蒂和不安,她急於攀上皇家,而那麼小的年紀,怎就會如此深沉的心思,實在也是不可小覷。
又聽錦文在旁有意無意地與張其樂說了一句:“張宰相如今可是皇上眼前第一紅人,肱股之臣,皇上很多政事都要與他商議,張小姐可得多提醒宰相保重身子,才能多為國家政事操心,為皇上分憂呢!”
“那是自然,多謝姑姑掛心了,”張其樂言笑,“能為皇上分憂,那是臣子的分內之事。”
肖衍聽著錦文與張其樂的話,凝神而低思。
自己與百裡春晴成婚這多年間,懶管朝廷和儲君之事,與朝臣之間更是疏離,如今還完全不是肖玉的對手,若不得朝臣簇擁,那便是少了太多的勝算。
而就算是皇帝將如今將一些摺子交給自己處理,若自己所望之措施得不到下頭臣子的落實實施,也是毫無意義。
但張秀可以在皇帝面前進言,也可在朝中為自己鋪平道路。自己雖對張其樂無意,但如今要對付肖玉的話,恐怕還是利用張秀在朝臣之中擁有莫大威望的這一層關系。
但要得張秀死心塌地的支援自己,那……
“殿下,您怎麼不吃啊?”張其樂突然巴巴地看著肖衍。
肖衍伸出手,抬起張其樂的下巴,抿了抿嘴,嘴角彎出淺淺的弧度。
張其樂瞪圓了雙眼,小臉瞬間煞紅。
“你明兒隨我出宮,我帶你去找一個大夫,他醫術高明,擅治傷疤,以免我虧欠之情,”肖衍輕道,“不知其樂你明日是否有空呢?”
張其樂心跳如鼓,在床上輾轉反側,無法入眠。
肖衍的眉目清秀而清晰,第一次離自己那麼近,雖然只是淡淡的一句邀約,卻是自己已盼多年。
夜半無眠,又起床喚來宮女掌燈。
宮女看著張其樂面若桃花,總情不自禁地笑出聲,便就打趣問道:“張小姐可有什麼好事?”
“即將得償所願了……”張其樂抿嘴,望著那閃爍不停的燭火。
而在多年前,自己夜半無眠,只得望著孤零零的燈火,想象肖衍和百裡春晴此時在一起交頸而臥纏綿悱惻的場景,便疼得心頭滴血。
過去沒少和百裡春晴作對過,但她從來沒有將自己看入眼裡。也不知她是顧忌著自己父親的關系,還是覺得自己比她年幼些許,從來都只是淡淡一笑,便無所謂地轉身離開。
而那時候自己多希望她能與自己吵一架鬧一場,好讓肖衍知道她也會是個市井潑婦,也會潑辣蠻橫,便會對她另眼相看。
可她卻從沒在意過,令自己都懷疑她是不是認識自己,還是自己不過是在自娛自樂罷了。
這樣的不在意,才是最令人難以忍受的。
張其樂又再摸了摸臉上傷痕,揚了揚唇角:“生時同寢,死後同xue,流芳千古,史鑒留名……那隻能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