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頭偏西,軍士們紛紛散去,葉淳的營帳內也才漸漸安靜了下來。
蔣策一臉倦容地從帳內走出來,看了百裡春晴一眼,低聲嘆口氣,又搖著頭走遠。
百裡春晴有些發愣,心口掐緊。
葉淳隨後也出了營帳,神色低垂,默默拱手而道:“夫人,您先請回吧。”
“他……死……死了?”百裡春晴有些結舌。
“傷勢過重,血流過多,又是匆匆忙忙從遼境逃命回來的,這一路奔波,實在是加重了傷勢……”葉淳眼紅了起來,背過身去。
“這……這……我能進去看一下他嗎?王副將他好歹是教我騎馬,與我相熟,而於情於理,我都應當送他最後一程……”百裡春晴也不住紅了雙眼,聲音劇烈顫抖。
萬萬沒想到自己與王副將臨別前隨口的擔憂,竟然變成了現實。
而自己如此貪生怕死之人,眼前是流血犧牲,生死殊途,就算恐懼,但也必得去看他最後一眼,送那最後一程。
百裡春晴小心地走入營帳內,而帳內唯剩下一人無聲無息地躺在床榻上,一襲白衣,衣上隱隱有血印。
臉上的血跡都已清洗幹淨了,而落到床榻前面地上的血卻還未幹透,裹了血的白布被隨意地扔棄在一旁,刺眼不已。
百裡春晴忽而有些惶恐,但並不敢靠得太近,只遠遠地停下腳步,望見床榻上的人側顏依舊,只是臉色青白,但並不顯猙獰,而是如同睡著了一般,風平浪靜,與世無爭。
一時記憶翻湧,不知父母兄長及百裡氏無數族親在行刑後,究竟是什麼模樣,他們是會像王副將這樣如此安靜地離去,還是飽受折磨而死不瞑目?
而自己被關在永巷之內,看則悽苦,卻比孑然痛苦地離開人世要好得多。只是可憐了百裡氏偌大的家族,如今卻只留下了自己一人,曾經風光無二的高門,恐怕將一生一世背負上弒君奪位的罪責,而自己不僅無法洗脫罪人之身,最終大約還得在這莽荒草原上無愛無恨地死去。
而肖衍,將是自己永遠也無法觸及到的那個幻象,與自己曾經的鶼鰈恩愛,全部埋葬於汴梁的水色煙雨之中……
腿上軟了軟,一下子跪坐在了地上。
本以為自己能一生順遂,卻是無論如何都沒想到慘遭滅門之禍。而千裡迢迢來了邊塞,遇到一個不介意自己罪責之身,善待自己,還教自己騎馬的人,卻竟然死在了契丹的劍弩之下。
一聲一聲無法自抑的悲苦湧上心頭,許久未再哭出來的眼淚,也傾灑在衣襟上。
晃眼之間,見那躺在床榻上的那具屍首似乎微微動了一下,百裡春晴心頭一咯噔,嚇得慌忙站起身來,原本還裹在眼眶裡的淚水也瞬間無影無蹤了。
“這……這……”百裡春晴再揉揉眼睛,發現床榻上依舊是原狀。
懷疑是自己眼花看錯了,於是鼓足勇氣又靠近了一步,低聲叫了句:“喂!王副將?”
沒有動靜。
百裡春晴這才舒了一口氣。
而剛準備轉身時,卻發現那人緊閉的睫毛輕輕顫了一下,百裡春晴嚇得一下子跳起來尖叫:“詐屍了——”
葉淳和韞玉立馬從帳外沖進來。
韞玉扶住已經嚇得站立不穩的百裡春晴,也是一臉恐懼地盯住了那具屍首。
而葉淳則上前檢查屍首,片刻,低沉著聲音道:“真是怪了……”
“他……他……真的死了?”百裡春晴一口氣噎在喉嚨,半晌才暗啞著開口,哆嗦不停。
葉淳點點頭:“那麼重的傷,誰還活得下來啊……”
“可我真的看見……”
“恐怕是夫人悲傷太甚,有些勞神了,”葉淳眯著眼,“夫人先回營帳歇息吧,將軍說待會兒會來看望您。”
作者有話要說: 大將軍的小馬甲要被戳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