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說把我這塊兒給他,你又不樂意。”
“那能樂意麼?那是咱倆的定情信物。”
“那你剛才答應那麼痛快?”賀遠戳戳蘇傾奕的腦門兒,“行吧,明兒上班我問問我師父,沒準兒他能有轍。”
“你問問吧。”
說來這兩年蘇傾奕被調崗以後,待遇就只是個普通辦事員,一個月工資三十來塊錢,賀遠能賺八十塊。其實他倆加在一起一百多塊錢,才養一個孩子,在這年月按說相當寬裕,可架不住蘇思遠這孩子特別費錢。蘇傾奕嘴上一面嘮叨他,一面又嫌賀遠慣他,其實他也一樣,一想到因為自己的原因,蘇思遠在成分上從小就低人一等,在別的方面便再不願意委屈他。
蘇傾奕沉默了一會兒,終於反應過來賀遠在抽煙,不由嘮叨了句:“你什麼時候把煙戒了?”
“…………”這下賀遠倒不吭氣了。
“跟你說話呢?”蘇傾奕壞笑地又問了一遍。
“我這就算了吧,”賀遠輕描淡寫道,“我就這點兒花錢的地兒了。”
“你沒聽邢大夫說抽煙傷肺啊?”蘇傾奕從他兜裡掏出煙盒看了看,“不過要真戒不了就抽好一點的吧。”
“那不更費錢了?”
“貴一點你就捨不得抽了,”蘇傾奕把煙盒給他裝回兜裡,“有利於你戒煙。”
“你可真瞭解我。”賀遠掐了煙,肉麻地上來摟他。
蘇傾奕嘴上嫌棄著,“一身煙味。”人卻半點沒推開他。
轉天上班以後,賀遠問周松民有沒有辦法弄來手錶券。周松民問他幹啥用,他把事情一說,周松民道:“我還真有轍,這樣,禮拜六不正好冬至麼,上家拿來,順便吃餃子。”
於是週六晚上,仨人下班下學後各自奔去了周松民家。吃完餃子,賀遠跟師父提起手錶券的事兒,姜芸直接拿出了一塊新買的東風牌手錶。
賀遠一愣:“師父,您這是幹嘛?”
“幹啥?”周松民把表盒擺到桌上,推給蘇思遠,“這再過了年都十八了,大小夥子了。”
蘇思遠想接又不敢接,斜眼瞄著蘇傾奕。
“這不行,這太破費了。”蘇傾奕的語氣沒什麼商量的意思。這一塊手錶要一百多塊錢,周松民這種幹了大半輩子,有幸熬到八級工的人一個月才賺一百來塊錢,頂普通工人好幾個月的工資,他哪能平白佔這麼大一便宜。
“破費啥?”姜芸走過去把表盒塞進蘇思遠手裡,“拿著,我跟你爺爺平常也沒花銷,存錢幹啥?不就是給孩子花的。”
蘇思遠拿著表盒,依舊瞅著蘇傾奕,見蘇傾奕跟賀遠碰了碰眼神,又看向賀遠。
周松民看了仨人一圈,沖蘇思遠道:“你瞅他倆幹啥?他倆在我這兒說了不算。”
蘇傾奕十分為難,但周松民話已經說到這個份上,他不好再說別的,只能先提醒兒子:“謝謝爺爺奶奶。”
蘇思遠嘴甜地說了一堆好聽的,轉臉跑去了安昀肅家。他剛一出屋,周松民見蘇傾奕像是還要說什麼,趕緊先一步堵了他的嘴:“咱們沒那麼多事兒,再者說,這還能養幾年啊?等往後孩子也上班了,錢可是再想花都花不出去了。”
當晚回家以後,兩人上了床,蘇傾奕跟賀遠感慨:“周師傅說的也是,小遠是沒機會上大學了,等高中畢業了找不著工作就得去插隊。”然後娶妻生子,度過比自己更平凡的一輩子。
蘇傾奕以前從沒想過自己會有孩子,等有了孩子也沒想過自己的孩子會這樣過一生。時代的變化永遠不在人的預料之中。
“沒什麼不好的,”賀遠把他攬到身前,“只要活著,早晚有好事兒。”
這一年蘇傾奕已經四十四歲了,有些話不好意思掛在嘴上,聞言只在心裡跟自己說了句:對,遇見你就是我這輩子最大的好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