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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於地球上的很多人來說, 這一小時的經歷,更像是經歷了一場莫名其妙的集體幻覺, 如果不是睜眼後看到的是災後的城市,他們恐怕還很難相信自己不是在夢裡。
但不能否認, 這是一場全世界級別的災難, 僅僅是初步統計,傷亡數字就已經超過了曾經毀滅大都會的黑零事件,還有更多的傷員被送往醫院,全球所有醫療設施都在超負荷運作,各國政府也在加急討論後續救援方案, 無數倖存者在這顆藍星的各個角落和親人相擁, 放聲哭泣,抒發劫後餘生的悲傷和後怕。
但這和目前的傑森·陶德都沒有關系。
他開著車在城市裡飛馳,穿過混亂的街道,目光從惶恐悲痛的人群中掠過。
隱約的哭喊聲從車門縫隙裡鑽進來, 闖進了車內凝滯的空氣, 針刺一樣刺激著鼓膜,讓聽者心中湧起淡淡的煩躁,然而車內的氣氛死寂得像是停屍間, 那一點聲音撞進來,瞬間打著旋消弭下去,甚至來不及發出一聲悲鳴。
沒有人說話, 空氣彷彿凝固的琥珀, 將一切聲音都包裹在粘稠的樹脂裡, 連同呼吸一起。
前方街道不知為何堵塞,傑森放慢了車速,車窗忽然被人急切地敲了敲。
敲窗戶的是一對母女,她們的車撞翻在了路邊,媽媽沒有出什麼事,小女孩則手臂骨折,斷骨刺穿了皮肉,雖然經過醫護人員緊急處理,但不抓緊送往醫院,她這條手臂以後可能就不能用了。然而現在到處都是傷員,救護車不夠用,她們也沒有自己的車,只好來問問有沒有人願意讓他們搭順風車。
傑森沖她們點點頭,那個年輕的母親頓時鬆了口氣,連聲道謝,抱著女兒上了車。
“沒事的,凱西,沒事的。”她一邊安慰小聲啜泣的女兒,一邊親吻她的頭發。
凱西哽咽一聲,還能活動的手臂胡亂揮舞,手指勾到了柔軟的發絲,頓時緊緊抓住,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
母親嚇了一跳:“凱西!抱歉,我讓她松開……”
她抱歉地看向副駕駛上那個單薄的年輕女孩——也是因為看到了她,她們倆才敢上一個身強力壯的年輕男人的車,否則在這種混亂的情形下,她怎麼也不會向這樣的陌生人求助。
“沒事。”對方說。
她蜷縮在副駕駛裡,抱著膝蓋,半張臉藏在衣料的陰影裡,只露出一雙眼睛,就算被抓住了頭發,她也沒有任何反應,一動不動,好像沒有感覺到疼痛。
剛剛驚鴻一瞥還不覺得有問題,可上了車,母親才感覺到車內氣氛的詭譎,她原本以為這兩個年輕人要麼是情侶要麼是兄妹,然而從她上車為止,他們都沒有任何交流,哪怕連眼神都沒有對上過。
那個年輕人的眼神倒是頻頻投向副駕駛裡的女孩,但那個女孩,她至始至終都沒有抬頭,就像是放在那裡的人模,又像是破損的玻璃瓶,裡面裝著的東西不知何時流走了,只剩下空空蕩蕩的玻璃瓶,沒有多少生氣。
“我……”母親還想說什麼,餘光卻瞥見那縷被攥住的黑發不知怎麼從小女孩的掌心裡漏了出去,她頓了頓,有些懷疑自己是不是眼花,不過隨著小女孩開始小聲啜泣,這點小小的疑惑很快在女兒的嗚咽裡蕩然無存。
一路上車裡都只有她小聲安慰孩子的聲音,直到抵達醫院,除了她們以外的兩個人都沒有再開口說一句話。
等車門“咔噠”一聲合上,像是被突然的聲音驚醒,傑森四處遊離的眼神終於落在了身邊的拉妮婭身上,偏頭看了她一眼。
他重新發動越野車:“你真的打定主意一言不發了,對吧?”
沒有回答。
這個答案傑森早有預料。
他無趣地轉動方向盤,駛向哥譚郊外,一邊寄希望於拉妮婭能對他選擇的目的地發表意見,雖然目前看來這個希望很是渺茫。
ptsd——創傷後應激障礙患者,這就是小紅現在看起來的樣子。
從不久前在萊克斯實驗室裡突然出現後她就是這幅模樣,不言不語,眼神空洞,那雙眼睛裡彷彿被轟炸過的焦土,找不出任何生命的跡象。
傑森那時候還在探索那半邊實驗室,有些發現,不過都不重要,他沒找到賈維斯口中的人工智慧,只能猜想拉妮婭應該會有所發現。
拉妮婭就是在那時候毫無徵兆地出現在空氣裡,帶著一身毀滅的氣息,目光破碎得像是萬花筒,努力了幾次才艱難地凝聚起焦點,抬頭看向他。
她很輕地說:“回去吧。”
這個提議提得很及時,因為隨著拉妮婭的突然出現,這個星球重新活了過來,實驗室裡昏迷的警衛和研究員也一一蘇醒,他們再慢一步,大概就要被關在萊克斯實驗室裡了。
無聲無息中,一場災難就此冰雪般消融,化成雪水滲入土壤,留下災後的大地。
任誰都能看出來不對——半小時前他們還在傷痕累累的城市裡跋涉,翻遍地球找不到消失的靈魂都去了哪裡,半小時之後地球重新蘇醒,中間沒有發生任何毀天滅地的戰鬥,似乎只是一場七十億人的幻夢。
他什麼都沒做,那麼解決了海文的只能是拉妮婭,唯一的問題是,她到底做了什麼,才把自己搞成了現在這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