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是因為這極香的饅頭,還是她白日裡太累了,這夜小翠只是咳了兩嗓子,一合上眼,便睡沉了。
程曦原地挪了幾次,卻怎麼也睡不著,一閉上眼,那往事如放電影般在眼前一一閃現。
“誒。”對面牆角老宮人壓低嗓叫了她一聲。
程曦喉中輕應。
“睡不著啊?”那老宮人問。
“是啊,活著沒有盼頭,死了又覺得不甘。”她覺得如今的日子只是在茍延殘喘,與那行屍走肉有何不同。
“只要還活著,就有盼頭,沒有盼頭的是你整日往後山運的那些個。”
老宮人的話雖不錯,可那心靈雞湯並不能填飽肚子。
老宮人見她默不作聲了,便直起身來道:“就當是謝你今日這個饅頭了,我再給你多言幾句。”
只見她探身過來,聲音壓得極低:“我在永巷待了十五載,頭次吃到饅頭。”
程曦一時有些楞神。
老宮人意味深長地望了一眼旁睡的小翠,伸出如同枯槁的糙手,在程曦手背上輕輕拍了幾下:“外面是有人惦念著你們的,只要撐住了,就離出去不遠了。”
一想到那惦念自己的那抹柔弱的身影,她的心似是被猛地揪了一下。
這夜的小屋只有均勻深沉地呼吸,程曦許久沒有睡得如此踏實了,以至於嬤嬤來派活時,她們都還在睡著。
“死丫頭還睡啊!”
程曦猛地抬起頭來,屋外泛著藍白的晨光,嬤嬤插著腰,立在門口向裡頭吼了一嗓子。
那老宮人也是剛睜開眼,程曦應了一聲,便去推倚在牆上的小翠。
只聽旁邊咚的一聲,小翠順著那牆,直直磕在了地上。
程曦心裡咯噔一下。
“小翠?”輕輕推了推她那已是僵硬的身體,卻未得到任何回應。
程曦的手開始微微發抖,又是輕輕推了幾下,這樣直硬的身子,她最是熟悉,可她不信,不忍,不甘,為何她不能再多撐幾日!
她跪爬過去將小翠緊緊摟在懷裡,嘴裡不斷喃喃地呼喚著她的名字。
懷裡的人冷得像塊冰,那種昔日相依偎的溫度早已蕩然無存,淚水瞬間模糊了她的雙眼,耳邊傳來陣陣嗡鳴,已是聽不清那嬤嬤在離開時咒罵了何話,她也不願去聽。
她垂著眼去看懷裡小翠那張蒼白的臉,嘴角還淺淺地向上提著,這傻丫頭昨日定是做了個好夢,這夢中,她一定不會再受苦了,也一定不會再挨餓了,只是這夢,卻再也醒不來了。
她挑了瞧著最不破的席子,在那土丘頂上,找了一處最平坦的地方,挖了一個又大又深的坑。
小翠來到永巷的第二日,就悄悄告訴過她,那個老宮人真霸道,總是佔很大的地方,擠的她們都沒法伸腿。
“我給你弄了個最大的地兒,再也不會有人和你擠了!”
一把黃土揚在了坑中。
“你說過很想出宮看看,我便把你埋在了這山丘的頂端,西邊便是皇城之外。”
又是一把黃土……
每往坑中添一把,便對席中的小翠道一句話,從第一次見面,到她總是崇拜的學她說話,再到她手把手教她針線……
說到最後再也看不到那席子時,程曦終是忍不住跪在山頭嚎啕大哭起來。
小翠,挨過了那寒冬,卻倒在了這春暖花開的季節。
作者有話要說:
寫這裡時,我心裡很難受。
一想到在那冰冷的夜裡,小翠無聲無息的離去時,就忍不住落了淚。
唉,但是她們不會白白讓小翠犧牲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