宮牆硃紅似凝血,四名暗衛踏著日光掠過飛簷,玄鐵面具下氣息未亂分毫。待他們單膝跪於椒房殿外,鎏金獸首香爐正吞吐嫋嫋龍涎香,與殿內飄出的古琴聲交織,化作詭譎韻律。
“進來。“女帝葉昭鳳指尖輕撥冰弦,七絃琴發出清越鳴響。她身著月白廣袖流仙裙,鬢間赤金步搖隨著動作輕顫,倒映在銅鏡中的面容冷若霜雪。
為首暗衛呈上密摺,嗓音如淬了冰:“稟陛下,攝政王府所見與傳言無異。楚凜被家僕架入府中時,雙腿綿軟無法著地,懷中還散落著醉後所作的荒唐詩句。“
葉昭鳳修長指尖劃過密摺上的字跡,忽而輕笑出聲,尾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銳利:“當真摔得這般徹底?“話音未落,殿內燭火驟然明滅,驚得簷下銅鈴叮噹作響。
另一名暗衛抬頭沉聲道:“回陛下,我等親眼見他撞翻花架仍未還手,連起身都需旁人攙扶。“
琴音戛然而止。葉昭鳳起身踱步,裙裾掃過青磚發出沙沙輕響:“你們下去吧!”
待暗衛退去,葉昭鳳凝視著銅鏡中自己的倒影,抬手輕撫鬢邊步搖。
椒房殿內,鎏金獸爐升起嫋嫋青煙,燭火在葉昭鳳蒼白的臉上投下晃動的陰影。她攥著密摺的手指微微發顫,楚凜癱坐泥地被抬入王府的畫面,與從楚凡心聲中窺見的可怖未來不斷重疊。
自從偶然間聽到楚凡的內心獨白,葉昭鳳便發現他的心聲彷彿知曉未來。每一次他心中閃過的預言,最終都成了現實。而在楚凡的記憶裡,未來的某一天,她將在與楚凜成婚後,被這個暴君凌辱致死在龍椅之上。
葉昭鳳冷笑出聲,眼底卻滿是警惕。不管楚凜如今多麼落魄,只要他還活著,那可怕的預言就如同一把懸在她頭頂的利刃。
“宣王承安!”葉昭鳳突然高聲喊道,聲音在空曠的殿內迴盪,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威嚴。鎏金燭臺在怒吼中劇烈搖晃,燭淚墜地凝結成暗紅血痂。
過了半個時辰,王承安匆匆踏入殿內,心中忐忑不安。
他深知女帝召見必定與楚凜的病情有關,一想到早上在攝政王府發生的事,以及剛回府就收到管家拿來那封神秘的信件,他的後背就直冒冷汗。他連忙跪地,磕頭行禮:“微臣參見陛下,不知陛下急召微臣有何吩咐。”
“王承安,楚凜的病情究竟如何?”葉昭鳳目光如電,直直地盯著王承安,彷彿要將他看穿。
王承安不敢抬頭,顫聲道:“陛下,楚凜經脈盡斷,微臣已無力迴天。不過,微臣聽聞有個叫蘇逸的或許能治,便告知了二公子。不過,方才蘇逸說去給楚凜看過,已錯過最佳治療時機,如今只能吊住性命,終身烙下殘疾。”
此刻,王承安後頸已滲出冷汗,女帝周身翻湧的殺意如實質般壓來,他撲通跪地,額頭貼地的瞬間,正午在王府與楚凜的對話在腦海中炸開。
想起中午他剛透露“城南茶樓說書人可引蘇逸現身“,歸家便收到管家拿來的密信,落款赫然是“蘇逸“二字,瞬間背後發涼。
“楚凜的傷,當真無藥可醫?“葉昭鳳赤金護甲劃過桌案,在檀木上留下五道白痕。
王承安喉結滾動,想起密信上“若問必稱無治,否則九族俱滅“的硃砂字在眼前跳動。他急忙回覆道:“啟稟陛下,臣窮盡醫術也無力迴天。如今醫仙'針聖'傳人蘇逸也無能為力,二公子怕是……“
“住口!“案几上的玉盞被掃落,碎瓷飛濺在王承安腳邊。葉昭鳳猛地拍案而起,龍紋裙襬掃過滿地狼藉:“你當朕是三歲孩童?傳聞醫仙‘針聖’有一套治病秘術,七星迴天訣能生死人肉白骨,怎麼可能連一個殘廢都醫治不好呢?”
冷汗順著王承安脊背滑進腰帶,女帝此刻的暴怒與話術竟與密信預言分毫不差!
他重重叩首,額頭撞得青磚咚咚作響:“蘇逸方才傳訊,說楚凜已錯過救治時辰,即便他出手也無法根治!至於七星迴天訣,微臣特地詢問,蘇先生言明此術需九品巔峰武者,施展出至純內力,方能驅動藥針在病人體內如流水穿行。稍有凝滯,病人便會爆體而亡。如此兇險之法,蘇先生斷然不敢貿然嘗試!臣若有半句虛言,願受千刀萬剮!“
葉昭鳳指尖死死摳住龍椅扶手。九品巔峰武者?那等隱士老怪物百年難現,即便肯出山,還需精通針聖失傳已久的七星迴天訣。這兩個條件如兩道天塹橫亙在前,任誰都清楚——楚凜的生機,早已斷絕。
看來楚凜被治好的機率微乎其微,不過也容不得半點大意。
葉昭鳳指尖叩擊龍椅扶手,每一下都像是敲在王承安心上,“傳朕旨意,派人二十四時辰盯緊攝政王府。“
殿內死寂如墳,唯有燭芯爆裂的噼啪聲。葉昭鳳俯身逼近,鳳冠上的東珠幾乎擦著王承安發頂搖晃,“暫且信你這一回。“
她突然直起身子,嗓音寒如刀鋒,“若敢欺瞞,朕必誅你九族!滾!“
“微臣告退,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王承安額頭貼地,連磕三個響頭,這才如蒙大赦般踉蹌起身,幾乎是跌撞著退出宮殿。直到轉過九曲迴廊,他才敢扶著宮牆長舒一口氣,後背的官服早已被冷汗浸透,黏膩地貼在脊背上。
暮色中的朱雀大街華燈初上,王承安卻無暇顧及。他踩著青石板上的水窪狂奔,濺起的水花打溼了袍角。當他在街邊水窪裡望見自己慘白如紙的倒影,雙腿一軟險些跪倒——蘇逸的密信竟字字應驗,女帝的每一句質問、每一次暴怒,都與信中預言分毫不差。這哪裡是警告?分明是窺探天機的讖語!
回到府上,王承安徑直走進書房,關上房門。他從懷中取出那封神秘的信件,再次仔細閱讀上面的內容,心中對蘇逸的神通越發敬畏。他深知自己已經卷入了一場巨大的陰謀之中,稍有不慎便會性命不保。
“管家,傳告闔府,本官突發惡疾,需要臥床休養。”王承安對管家吩咐道。
待管家離開後,王承安取出隨信送來的紫檀木盒,開啟盒子,裡面躺著一顆琥珀色的藥丸。他想起信中所言,服下此藥後,肌體便會進入衰老狀態,持續半年,半年後肌體不僅會恢復到鼎盛時期,還能延長壽命十年。
王承安望著藥丸,猶豫片刻後,還是一咬牙將其吞入腹中。不多時,他便感覺身體一陣燥熱,接著便逐漸變得虛弱,鏡中的自己已然是一副白髮蒼蒼、滿臉皺紋的老者模樣。
“半年換十年,希望一切如信中所言。”王承安喃喃自語道,隨後便在椅子上沉沉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