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後心裡大概是太難過了,”順安郡王眼眶通紅,眼淚簌簌流下:“都怨我沒出息……”
李政能明白父親此刻的心境,也能體諒順安郡王此刻的悲痛,然而對於皇後的死,尤其是刻意選在此時的自戕,心中卻沒有半分憐憫感觸,只有厭惡與冷漠。
“是啊,她死了,倒是一了百了,但兒子還要守孝,甚至要因此推遲婚事,”他淡淡道:“父皇,倘若她是病逝,或者是別的什麼原因,為了您著想,兒子都願意給她最後的體面,但既然是自戕,也只能請您寬恕兒子不孝了。”
《唐律疏議》有載,父母之喪,法合二十七月,若在此期間求仕、嫁娶、生子,皆有對應懲處。
時下歷來注重孝道,李政既是儲君,更應該為人表率,皇後始終是他名義上的母親,既然去世,合該守孝二十七月的。
道理大家其實都明白,可皇後選在這種時候自戕,未免有些太膈應人,也太惡心人了。
皇帝也明白,故而聽他這樣講,倒也不曾動氣,微微一笑,道:“那你待如何?”
“若要避開熱孝,便要趕在喪儀之前成婚,時間太過匆忙,根本來不及,我也不想委屈阿意。”
“路都是自己選擇的,那就千萬不要後悔才是。”李政掃了塌上皇後一眼,笑容譏誚:“兒子的意思是,先將此事瞞下去,等大婚之後,再酌期宣佈皇後病逝。”
皇帝靜默不語,順安郡王變了臉色,他慣來性柔,提及已逝的母親,卻少見作色,驚怒道:“這如何使得?母後已然去世,難道連入土為安,這樣最基本的敬重都得不到嗎?”
李政瞥他一眼,冷淡道:“她選擇在這時候自戕,到底是為了什麼,皇兄不會看不出來吧?己所不欲勿施於人,她死之前,怎麼不想想這會叫我多膈應?”
順安郡王訥訥無言,憤慨之餘,隱約有些羞愧,垂淚求道:“父皇……”
皇帝聽得嘆口氣,旋即笑了,不知是感慨,還是感懷:“你想拖延到什麼時候?”
李政一掀衣袍,跪地道:“皇後是兒子名義上的母親,若是薨逝,必然要守孝三年,兒子膝下無兒無女,實在不願再等,只好等太子妃有孕之後,再宣佈這訊息了。”
“這怎麼行?!”順安郡王驚道:“你的大婚定在八月,等太子妃有孕,起碼也要一年,這一年的時日裡,難道便叫母後這麼耗著,既無祭祀,也無國喪?”
“誰說叫這麼耗著了?我畢竟也喚了她這麼多年的母後,”李政淡淡道:“叫人為母後收斂遺容,準備棺木,送去昭陵便是。”
皇帝有些疲憊的揉了揉額頭,最終還是道:“都依你吧。”
李政叩首,真心實意道:“多謝父皇成全。”
順安郡王難以置信,叫道:“父皇!”
“你做事穩當,便先去操持吧,仔細不要走露訊息,”皇帝向李政道:“父皇同你大哥說幾句話。”
“是,兒子知道了。”李政微笑頷首,對這結果並不驚奇。
皇帝首先是皇帝,然後才是人夫,才是人父,這也註定了他不可能拘泥於兒女情長。
到底是保全一個不識體統的皇後的顏面,還是叫太子完婚,早日誕下繼承人,他會選擇哪個,實在是明擺著的事情。
李政自從得知皇帝沒叫皇後薨逝的訊息傳揚出去,便猜到了他的打算。
少年夫妻,相互扶持的過了這麼多年,即便有過爭執,後來失和,但感情終究是有的,皇後去了,皇帝心中感懷未必會比順安郡王少,但這份感傷,並不會影響到他要做的決定。
這才是帝王心。
先前因廢太子之事,清寧宮便被皇帝吩咐人盯著,是以知道皇後薨逝訊息的人,其實也沒多少,李政處置起來,也不費力。
他走了,內殿裡便只剩了皇帝與順安郡王兩人,後者潸然淚下,哭求道:“父皇!母後已經去了,您連最後的體面都不肯給她嗎?!”
“不是朕不想給,是她自己不想要,”皇帝有些痛心的看著這個兒子,道:“但凡她肯為朕考慮一點,為你考慮一點,就不會懸在這個時候自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