鐘意聽得心中一動,側目看眼蘇志安神情,便聽宗政弘繼續道:“丹州距荔州不遠,我二人聽聞居士在此,便想求居士調令,以荔州旁邊,未曾遭受水患侵擾的晉州、澤州二府相助。”
“長史,”鐘意手指輕輕摩挲著茶盞杯沿,忽然笑了:“你莫不是在糊弄我。”
“居士,宗政弘道:“我怎麼會拿此事來開玩笑?”
“丹州距離荔州不僅近,且還是上游下游,荔州在上,丹州在下,”鐘意道:“你道荔州前幾日忽降大雨,水往低處走,下游處想也會承受相當壓力,然而據我所知,丹州水位不漲反降,可不像是上游水位暴漲的樣子。”
宗政弘面色未改,波瀾不興,蘇志安卻變了臉色,有些焦急。
“我猜,怕不是司馬捅出了什麼簍子,想借我之手遮掩吧,”鐘意瞥他一眼,淡淡道:“倒打得好算盤。”
“居士既看出來了,我也不隱瞞,”宗政弘不語,蘇志安上前施禮,口中道:“荔州疲敝,遠不比丹州等地,災後折損嚴重,我心有餘而力不足,只能尋求外援,先前隱瞞,居士勿怪。”
鐘意聽得冷笑。
她這些時日在堤壩處行走,見得底層人多了,口中也沒那麼多計較,信口譏誚道:“施主,你又放屁了。”
“尋求外援何必遮遮掩掩?再則,我若調動人力前往,必會在文書中明說修築堤壩之事,豈非與你們其餘舉措沖突?”
“可見從一開始,出問題的便是荔州堤壩,只是你們當我腦袋是爛的,說些胡話來糊弄我罷了。”
宗政弘面色平靜,卻不言語,蘇志安面露訕訕,隱約有些羞惱之色,大概是思及有求於人,終究忍了下去。
“居士勿怪,”他道:“內中別有緣由……”
蘇志安有意講,鐘意卻無心聽,一抬手,打斷了他的話。
“既然從一開始,你們就打算叫我當冤大頭,那也沒必要說下去了。”
她懶得同他們計較,端茶送客,毫不客氣道:“我諸事繁忙,便不久留,二位滾吧。”
鐘意這話說的毫不客氣,蘇志安面有訕訕,著實難堪。
宗政弘倒很平靜,甚至於還向蘇志安笑了一下。
“我便說瞞不過居士,”他搖頭道:“你卻不信。”
“居士容秉,”蘇志安終於吐露實情,期期艾艾道:“我先前往荔州去督理治水之事,便見其地受災尤為嚴重,加之荔州地勢相差過大,河流湍急,著實不好下手,只能令人將河道別挖,分洪他處。”
“這法子原是沒問題的,不想前幾日忽然降雨,”他頓了頓,面色困窘,極是難堪:“場面便有些不可收拾,好在早將百姓遷移,沒有傷到人……”
“說到底,那是你的罪過,與我有什麼關系?”鐘意卻不買賬,道:“我自會向長安上疏,陳述實情,卻輪不到你來教我做事。”
“居士!”蘇志安聽她如此言說,變色道:“我二人並非有意欺瞞,然而此事可大可小,故而不願張揚,咱們都是秦王殿下的人,彼此襄助,難道不是理所應當?”
鐘意冷笑道:“誰告訴你我是秦王殿下的人?”
“他在華州治水,我在丹州治水,他督理此事,我亦有尚方劍,奉天子令,何來孰高孰低?”
她譏誚道:“司馬,你同我攀交情,怕是找錯了人。”
秦王與懷安居士有交,雖不是人盡皆知,但在長安上層,該知道的也都知道的,蘇志安自然也不例外。
在他看來,懷安居士既然秦王的人,想也會幫助他們,這還需要懷疑嗎?
然而此刻,聽鐘意斷然回絕,卻是當頭一棒,震驚至極。
蘇志安沉了面色,道:“居士如此行事,日後如何同秦王殿下交代?”
“我幾時用得著向他交代,又何須向他交代?”
“他命令不了我,你更不行。”
“恕我直言,司馬,”鐘意掃他一眼,面帶微笑,語氣卻冷:“你官居從三品,我官至正三品,總也是高你一階,你最好客氣些,不要失了體面、分寸。”
“什麼官至三品?”蘇志安怒道:“不過是陛下一時興至,給的虛名罷了!”
“最起碼陛下認為我擔得起,宰輔們也認為我擔得起。”
“而你呢?”鐘意並不動氣,平和道:“年紀輕輕便官至從三品,難道是靠自己嗎?也不過是依仗秦王,雞犬昇天的那隻狗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