鐘意被他這作態惹得臉熱,將手抽回,趁皇帝不注意,狠狠剜他一眼,李政也不在意,順勢在她身側坐了。
“父皇,你們說什麼呢?”他問道。
“也沒什麼,”皇帝溫和道:“居士問我對於朝中年青一代諸人,有何看法。”
“哦?”李政頗有興趣道:“父皇都說了誰?”
皇帝並不瞞他:“宗政弘,蘇志安,哦,還有羅元崇。”
有內侍入內,重新奉了茶,李政端起喝了一口,笑道:“那我呢?父皇也說說我。”
“你有什麼好說的?”皇帝沒好氣道:“朕同居士說話,你閉上嘴,不要插話。”
這對父子感情異常深厚,鐘意早在前世便曾知曉,此刻見了,並不詫異,順勢又道:“那蘇定方呢?”
“定方這個年輕人,朕一貫都是欣賞的,”皇帝笑道:“不驕不餒,沉得住氣,來日必是藥師一般的帥才。”
對於這一點,鐘意深以為然,頓了頓,又道:“那,沈複沈幼亭呢,陛下以為此人如何?”
皇帝聽得笑了,別有深意的看她與李政一眼,道:“朕聽說,以為昔日燕氏之弟的緣故,居士曾與幼亭生過口角?”
李政咳了一聲。
鐘意也有些赧然,道:“是我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別的事情,朕沒什麼好說的,可這一件,居士卻真是做的不好,”皇帝道:“幼亭像竹,外表文秀,韌在骨中,不失氣節,居士先前那般揣測他,確是有些看不起人——他日青雀繼位,幼亭可為門下省侍中。”
韌在骨中,不失氣節。
皇帝竟是這樣評價沈複的。
鐘意微微垂眸,面上不顯,心中卻有些亂,目光一轉,卻見李政正看她,神情悶悶的,臉拉的比朱騅還長。
皇帝一巴掌拍在他腦袋上:“你做這幅樣子給誰看?少在這裡膈應朕!”
鐘意失笑,忽然道:“陛下以為文媼如何?”
李政也暫且斂了面上神情,轉目去看父親。
“怎麼說起她來了?”
皇帝有些詫異,倒沒多想,只當她是覺得文媼主持秦王府中饋,說主子不是主子,說奴婢不是奴婢,他日嫁過去之後,不知該如何相處。
他思忖過後,道:“她這些年照看青雀,極為盡心,親生母親也不過如此了,等青雀繼位,不妨奉為韓國夫人,在孃家子弟中擇選優者,收為養子。”
李政降生之後,文媼便在他身邊照看,及他開府,更是以僕婦之身,主持中饋,天策府中無人表示異議,皇帝更不曾說什麼,鐘意也知他應看重文媼,卻不想竟這樣看重。
“做人不該忘本,”皇帝轉向李政,溫和道:“你小時候經常生病,她便徹夜不休,在側照看你,甚至在佛前許願,欲以自己壽數換你康健,其中固然有親子喪生,移情與你的緣故,但這麼多年下來,早就拿你當親生骨肉疼愛了。”
李政應道:“是。”
“朕已經老了,有時也會覺得力不從心,年輕時戰場廝殺,一日八進八出,衣袖灌血,刀口捲刃,只消睡一覺便好,現在卻不成了。”
皇帝握住李政的手,又向鐘意伸手,後者順從的伸手過去,他便將這雙年輕人的手交疊在了一起。
“朕將萬裡江山託付給青雀,至於青雀,便要託付給居士了。”
這一刻,坐擁天下的皇帝,只是一個尋常人家的父親,給予晚輩自己的期許,目光含笑在那二人面上略過,他道:“佳兒佳婦,天作之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