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必須要做點什麼,震懾那些像當年的自己一樣覬覦這個位置的人,他也要讓人知道,自己還沒有老去,遠遠輪不到那些宵小上前撒野。
這種微妙的心境,不曾登臨帝位的人,大概是永遠都不會明白的。
十二月二十三日,英國公李績押解庶人佑抵達長安,二十四日,庶人佑被賜死於太極殿。
同日,皇帝降旨族陰、燕二氏,賜陰嬪白綾,昔日齊王府中幕僚盡數處死,以儆效尤。
李佑的外祖父陰世師,曾是前朝大將軍,太上皇在太原起兵後,陰世師令殺其留於長安的幼子,又掘李氏一族祖墳,後來太上皇攻佔長安,盡殺陰氏之人,只有陰嬪與其弟因年幼得以保全,不想二十年後的今日,他們還是重蹈了先輩覆轍。
至於燕氏一族,則是陰嬪之弟的妻族,李佑造反,很大緣由便是遭受燕弘智兄弟鼓動,倒也不冤。
造反之人,必族其家,這是哪一朝都不會改的規矩,本朝也不例外,但額外追究齊王府中幕僚罪過,盡數論死,未免有些嚴苛。
齊王偏好儒學,府中頗有些名宿大家,因此論及死罪,士林有所非議,東宮左右二位庶子皆與儒家親厚,孔穎達更是孔子三十一世傳人,自身立場使然,免不得要向太子哀求,請他進言,規勸一二。
太子寬和,素愛儒家仁禮,滿口答允,去向皇帝求情,卻被迎頭痛斥,強行遣返回東宮,拘禁起來,朝野為之震動。
……
“陛下動了雷霆之怒,明眼人便該消停些,叫皇後去勸,等他平息才好,”羅銳往青檀觀去看鐘意,說起此事,感慨道:“那些人倒好,怎麼反倒迎風而上?”
太子的勸阻並未攔住皇帝下落的屠刀,齊王府幕僚盡數被殺,士林中的反彈聲強的刺耳,揚州宿儒七人為此上疏,直斥皇帝昔年奪位失德,今次濫殺失仁,請求加恩諸位幕僚家眷遺孤。
因早年玄武門之事,皇帝素愛聲名,這並不意味著有人能以此要挾,逼迫他退讓,宿儒們如此行事,無疑犯了忌諱。
十二月二十七日,皇帝以清繳逆臣殘餘為名,令誅此七人,期間上疏言此事者,亦有懲處,盛怒至此,朝中人人自危,無人敢發一詞。
魏徵王珪二位侍中素來剛正,本該直言,然而揚州宿儒提及隱太子建成,他們昔年又曾是東宮屬臣,實在不好開口。
“陛下自己會想明白的,”鐘意道:“他只是一時氣怒,過後就好了。”
“好在已經封筆,朝中無事,”羅銳嘆道:“否則,不知又會生出什麼波折。”
羅銳拜在閻立本門下學畫,自是一日千裡,閻立本考校學問,見他頗通律令,又有才學,便保舉他去大理寺,做了從七品議案主簿。
鐘意知曉此事,心中有些吃驚,但更多的是釋然,他這樣的才華,倘若不得施展,未免有些可惜了。
“我收到居士的信,特意去女監署查過名冊,”羅銳道:“十歲以上、二十歲以下的女郎,燕氏共有三人,皆在死罪之列,並無脫身可能。”
鐘意心中一驚,詫異道:“只有三個?”
“登記在冊的只有三個,”羅銳皺眉,思忖後道:“不過,倘若有養在府外的女郎,逃脫刑罰,也不奇怪,只是可能性很小罷了。”
鐘意心頭微沉,笑道:“多謝你。”
“舉手之勞而已,居士何必言謝?”羅銳沒問她為什麼要查這個,笑著起身,道了告辭。
鐘意親自送他出去,直到返回內室,面上笑意方才落下。
怎麼會查不到?
前世因參與齊王謀反一案,燕氏同樣被族,燕弘亮卻有一個女兒得以逃脫,隱姓埋名,後又進入襄國公府,做了長嫂兄長的侍妾。
收納私逃女犯已經是大罪,更要命的是,燕氏女作為細作,參與了侯君集謀反之事。
侯君集事敗被殺,劉氏一族也被削去國公勳爵,成年男子盡數斬首,家眷發配嶺南,鐘意的長兄因此受到牽連,仕途被毀,連越國公的勳爵都險些保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