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過來,挑了挑眉:“怎麼,你想去湊熱鬧?”
玉榮點點頭,說道:“想呀,我和郎世寧還紮了一個荷花燈呢,他還會畫畫,就給花瓣和葉子上都畫了紋路,點上燈之後花瓣的顏色都不一樣,比那些宮女做的還好看。只是我去是不合你們的規矩的,就打算去城隍廟玩玩。”
胤禟聽了,沒有說話。
兩人走得本就緩慢,他此刻幹脆停了下來。
楊柳岸,曉風殘月。胤禟眯著鳳目看了一眼水塘中亭亭淨植的芙蓉,然後眼風又是一掃,見玉榮剛沐完浴的臉上不施脂粉,長長的卷發綰在腦後,頭上也無丁點飾物。
他頓了頓,對她說道:“等著。”
說罷,他竟是往那荷塘走去。
這座荷塘是人工挖的,倒是不深。玉榮立在原地,見他竟是抬步涉入水中,往那盛開的簇簇白荷中走去。
水漸漸漫到他的膝部,月白色的袍子浸在水裡,淡藍的衣角飄在水面上,卻還是沾了不少泥。他選定了一隻半開的小朵白荷,又從腰間拿出掛著的小刀利落地採了下來,然後又涉著水上了岸。
玉榮站在原地一動沒動,只因她早就愣住了。
他的衣袍上都沾了汙泥,濕透的布料緊緊貼在他腿上。雖是如此,玉榮倒覺得那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漣而不妖的不是水芙蓉,反而是他。
胤禟走近了,笑了笑,光風霽月,英俊如斯。
他立在她身前,反手將採下的那朵荷花別到了她的發髻上。
玉榮目光平視,只能看到他的領口。他的身體與自己相隔咫尺,淡淡的麝香味清晰可聞。
不僅如此,她似乎還嗅到了耳鬢間散出的荷香,隨清風縈繞在二人中間。
他的手還停在她的發鬢間,低頭沉吟道:
“彼澤之陂,有蒲與荷。有美一人,傷如之何?”
——荷塘之岸,你就站在那兒,而我想你念你,發瘋發狂,卻是愛得心思用盡,只剩滿腹憂愁。
玉榮忍不住抬眼,見他笑裡終於帶上一股邪勁,瞳仁裡也透著又愛又恨的顏色。
他果然還是惱她一連月餘棄他不顧的。
早在他緩緩念著那句《澤陂》時她就看向了別處,雖然他以為她不懂如此晦澀的古詩,但他的悠長的語調和濃烈的感情卻足以表達了整首詩的含義。
她低頭,又看到了他沾滿濕泥的衣袍,遲疑地說道:“九爺你的衣服——”
“討心上人歡心,怎麼都是值得的。”
玉榮一時訥訥不言。
胤禟低頭看了她一會兒,終是退了一步,轉開了話題:“我記得你外祖家是漢人。”
“嗯。”
“那我為你起個漢名如何?日後就叫你蓉蓉,可好?”他雖後退了一步,卻是更容易俯下身來,面對面貼著她,溫熱的唇劃過她的耳畔。
他的聲線還是酥酥麻麻的,颳得人十分癢,從面板癢到骨子裡。
“哪個字?”玉榮聞之心中一動。
“自然是芙蓉的蓉。”胤禟將頭挪開了,與她對視著,勾了勾唇。
玉榮一雙碧仁眼填滿了迷惑。
上一個九阿哥也喜歡將她稱為“蓉蓉”,而不是“榮榮”的。
見她沉思不語,胤禟還以為是她漢文不好,不知是哪個字,遂拉起她的手,低著頭在她掌心裡一筆一劃慢慢寫著。
“七夕那天莫去城隍廟了,我去接你。”字寫完了,他卻沒松開她的手,食指的指尖仍在她的掌心流連。
他又低下頭,看著自己的手摩挲著她的掌心,又翻過來撫她的手背,動作間帶著濃濃的戀戀不捨。他動了動唇,低聲念道:“七月七日長生殿,夜半無人私語時。”
玉榮抬起頭,無聲疑問。
胤禟目光向上抬了抬,額頭微微一皺。他道:“這園子裡的夜景很美,到時我便叫人掛上燈,比外面的好看,”他停頓了一下,又說:“上次你在這兒時也沒得機會夜遊一番,我卻一直記著想讓你看看。”
他不再提什麼長生殿是怎麼回事,而玉榮一直裝著對漢文化一竅不通,也不好追問他沒頭沒腦的說什麼七月七、長恨歌的,好好的怎麼就說到玄宗和貴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