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和十八年秋,案發前三日。戌時初刻,萬獸園的白虎籠前,林秋娘用銀哨吹出三長兩短的音律。籠中白虎立刻安靜下來,前爪扒在鐵籠上,露出溫順的眼神——這是她親自馴化的猛獸,只聽她一人的號令。
"秋娘,你不該來。"
陰影中走出一位老嫗,身著粗布衣裳,懷中抱著個油紙包。她的步態有些蹣跚,卻透著一股沉穩之氣,正是十八年前為林秋娘接生的穩婆,也是如今青樓的盲眼琴師——蘇嬤嬤。
"長生殿的人已經懷疑我。"林秋娘掀開斗篷,露出頸間的"獸吻"傷痕,"宋清源今夜要在長生殿開爐,用新抓的嬰孩煉丹。"
蘇嬤嬤點點頭,開啟油紙包,裡面是半幅繡著"長生"二字的襁褓,邊緣還沾著新鮮的狼血:"這是最後一塊碎片,縫進你的裙裾。記住,只有五塊碎片全部拼齊,才能開啟地爐的密道。"
林秋娘接過襁褓,指尖觸到布料下藏著的硬物——是枚銀哨,與她手中的樣式相同,但哨身刻著的梅花紋路更深,像是用骨血刻成。
"這是?"
"當年你扔進狼窩的布偶,"蘇嬤嬤低聲道,"狼群沒有吃掉它,反而把它當成幼崽養大。現在,它就在地牢的黑熊籠裡,左足六指。"
林秋娘渾身一顫。她想起十八年前那個暴雨夜,她親眼看見宋清源將襁褓扔進狼窩,卻不知裡面裹著的是假嬰。真正的孩子,早已被蘇嬤嬤暗中調包,藏入萬獸園的地牢。
"許昭呢?"她握緊銀哨,"那個被你送出的孩子,他安全嗎?"
"他在縣衙做仵作,"蘇嬤嬤嘆息,"後頸的胎記還在,只是......"她欲言又止,目光落在林秋娘心口的印記上,"宋清源的血脈,終究是顆定時炸彈。"
遠處傳來更夫打更的聲音,已是戌時三刻。林秋娘知道時間緊迫,從袖中取出個瓷瓶,裡面裝著暗紅色粉末:"這是用狼血和人熊淚調製的解藥,能解鶴頂紅之毒。如果我被捕,你就把這個交給許昭,告訴他......"
"告訴他,胎記是假的,"蘇嬤嬤接過瓷瓶,"真正的標記在心口,與他弟弟的後頸對應。還有,長生殿的地爐第三塊磚下,藏著所有官員的罪證。"
林秋娘點點頭,轉身欲走,卻被蘇嬤嬤叫住:"秋娘,你有沒有想過,或許真正的復仇,不是以血還血,而是讓他們活著見證自己的覆滅?"
老嫗掀開衣襟,露出心口與林秋娘相同的"獸吻"傷痕:"當年我也是長生殿的受害者,他們殺了我的孩兒,把我變成馴獸師。現在,我要用他們教我的音律,毀掉他們的一切。"
林秋娘看著老嫗眼中的怒火,忽然想起十八年前,正是蘇嬤嬤在她耳邊低語,教她用馴獸鞭反擊,教她在虎口拔牙中求生。這個看似普通的穩婆,實則是長生殿最早的反叛者,用半生時間編織復仇的網。
"子時三刻,"蘇嬤嬤掏出個銅鈴,鈴身刻著與花魁相同的胭脂牡丹,"我會在青樓奏響《安魂曲》變調,那時狼群會暴走,你趁機處理屍體,引官府入局。"
林秋娘明白,所謂的"處理屍體",其實是故意留下線索,讓許昭發現屍體身份存疑,從而揭開整個陰謀的序幕。而她頂罪入獄,不過是為了接近核心證據,同時保護真正的復仇者——她的雙生子。
"蘇嬤嬤,"林秋娘忽然跪下,"如果我死了,請你告訴許昭,他的母親從來沒有放棄過他。還有,那塊襁褓......"
"我知道。"蘇嬤嬤扶起她,"襁褓上的每針每線,都是用長生殿受害者的血繡成,每朵梅花都是一個冤魂的印記。等一切結束,這些都會成為最有力的證據。"
亥時初刻,林秋娘目送蘇嬤嬤消失在夜色中。她摸向裙裾下的襁褓碎片,想起方才老嫗交給她的銀哨,忽然明白,這不僅僅是復仇的工具,更是一代又一代受害者傳遞希望的信物。
白虎在籠中低吟,彷彿在為即將到來的風暴哀鳴。林秋娘輕撫它的皮毛,想起宋清源曾說過的話:"猛獸最可怕的不是利爪,而是被馴化後的服從。"但他不知道,最可怕的反抗,正是利用他的馴化工具,向他揮出致命一擊。
子時初刻,青樓方向傳來隱約的琴音。林秋娘深吸一口氣,取出馴獸鞭,走向關押王屠夫的地牢。她知道,這場用十八年時間策劃的復仇,即將拉開最血腥的帷幕,而她,將成為點燃導火索的那個人。
"來吧,"她對著黑暗低語,"讓所有披著人皮的畜生,都看看什麼叫做真正的'庖丁解牛'。"
白虎突然昂首怒吼,聲音中帶著前所未有的戰意。林秋娘笑了,她知道,狼群已經上路,人熊正在覺醒,而長生殿的末日,終於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