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那一瞬間,剛才有關孩子死亡的影像也持續了一分鐘,不管是被府衙裡的獄卒扔進河裡,還是在後代的皇宮裡被火槍穿透而死,還是在殘垣斷壁、隆隆炮聲中為一個男人而死。
她在不斷地、不斷地死亡。
她一直在默默地付出、默默地死亡,無人為她心跳,無人為她心動。
相較於杏兒在拼命描述孩子的模樣,快要死亡的女子此刻意識非常冷靜。
這幅冷靜的面孔和無神的雙眼讓杏兒快要哭出來了,“小姐,不要……”
而魂魄狀態的她看著幽黑中的自己、僕人和孩子越飄越遠。既高興,又難過,又感覺十分揪心。
上次如此感受還是在初遇他的冬天,在油壁車裡掀開車簾,雪中遇到那個少年的時刻。
短暫的喜悅、歡聚、熱情。
接著是痴痴的等待,一直在等他回來。
即便被命運詛咒,我也會等待,即便全世界都在反對,我也要等待。
可每次起來,他沒有出現在臥榻邊,而是遙遙不見蹤影,如同消失了一般,明明知道這份痴情不會有結果,也不會改變什麼。
不管找到和他相像的人,還是在油壁車裡重複著那條無窮無盡的路線都不會改變什麼。
如今看到孩子面臨同樣的未來時,自己也是這種心情。
那股鑽心的寒冷至今仍烙在心頭。
如今只有陪著這個孩子在牢裡度過最後一晚,一想到她會在全世界的反對下死去,不禁淚如雨下。
時代不會容下這樣傷感的人,暗自垂憐、悲天憫人之人大概都會被人嫌棄,即便她有著絕世容顏,也只會給人帶來悲傷。
可我還是要改變什麼。
像是聽到女子呼喚一般,虛空中漸漸升起一座黑色石碑。
數十米的高度令人仰望,9:4:1的高、寬、厚比例,亮著黑曜石的光芒。
見到此景,女子卻沒有露出一絲疑惑或者驚慌。
熟悉陰暗和罪孽的她調整了一下這個新鮮的視覺。
“之所以回收你,是因為你的靈核價值實在強大。”黑方碑發出沒有音調的聲音,“作為交換,我們會庇護你的孩子,讓她成為準回收者。”
自此這個孩子將看到我們也能看到的東西,也要承受常人承受不了的痛苦。
“給,我的靈魂。”女子對此顯然不滿意,“不過要附加一個條件。”
“請說。”
這並不是回收者所熟悉的“適應者反應”,而是一種母親的直覺。
“我不要她再重複我的悲劇。”
當一股幽黑深邃的氣息擺到她面前時,她已經和死前的自己判若兩人了。
“請回答我。”她發出義正言辭的質問。
“她會落在千年之交你的陵墓旁,後面會被供養,你滿意嗎?”
她沉默了一會兒,好像在仔細斟酌些什麼。
“不夠。”
即便是那個時代,她仍然逃脫不掉另一種命運。
“我要她獲得幸福。”
為了她的幸福,我可以把自己的靈魂、生命和感情封閉,為了至少有一個時空裡的她不會再受到傷害,哪怕犧牲一切一切,我都要讓她幸福。
用母親的力量,在天空遠遠地庇護她。
“一個靈魂的幸福,對於世界只是無關緊要的小事。”
“但對我來說,她是我的全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