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牛鎮的晨霧尚未散盡,林雨楓已揹著青布行囊立在鎮口。行囊裡除了半本《千金方》和碎玉簡,還多了林小婉連夜縫製的護腕——針腳歪歪扭扭,卻在腕口繡了片楓葉,針腳間混著她偷偷磨碎的冰魄草粉末,說是能提神醒腦。
“雨楓哥哥,你看!”林小婉舉著玉墜在晨風中轉圈,羊脂玉表面突然浮現出淡青色紋路,竟與殘霄劍鞘上的裂痕完美重合,“李大夫說這玉墜是靈器,說不定能感應到凌霄劍宗的方位呢!”
林雨楓望著她髮間沾著的蒲公英,忽然想起七年前那個躲在柴房哭鼻子的小丫頭。那時她總說“雨楓哥哥的藥比孃親煎的還苦”,如今卻能在藥廬獨自炮製三紋清靈丹。他摸了摸頸間的青銅碎片,冰涼的觸感混著玉簡的溫熱,像父親當年手把手教他辨認藥草時的溫度。
“走吧。”他將殘霄劍橫在肩上,劍鞘與晨露相撞,發出細碎的清鳴,“若遇著魔宗的人,你便躲在我身後。”
終南山的雪比傳聞中更早降臨。兩人在山林中跋涉兩日,靴底的積雪已沒過腳踝,林小婉的玉墜突然發出急促的青光,指向左側懸崖——那裡雲霧翻湧,隱約可見硃紅飛簷在雪幕中若隱若現,簷角銅鈴隨風送來劍鳴。
“是凌霄劍宗!”林小婉興奮地拽住他的袖子,卻見三道劍光從雲隙間射來,在距他們十丈處凝成人形。為首者身著青衫,腰間懸著刻滿星紋的佩劍,袖口繡著北斗圖案,正是凌霄劍宗外門執事周明軒。
“凡人止步。”周明軒掃了眼他們沾滿泥雪的衣襟,目光落在殘霄劍上時瞳孔微縮,“此乃仙門地界,若想求仙,需先透過測靈試煉——”話未說完,他忽然皺眉盯住林雨楓頸間,“你身上...為何有魔氣?”
林雨楓心中一緊,想起破廟之戰中被毒霧濺到的袖口。他正要解釋,山間突然颳起刺骨寒風,七道黑影從雪霧中撲來,每道人影掌心都翻湧著幽冥魔宗特有的黑紫色毒霧!
“小心!”林雨楓將林小婉護在身後,殘霄劍出鞘三寸,星火劍芒應聲而亮。來者正是那日破廟探子的同門,為首者胸口嵌著骷髏腰牌,赫然是結丹初期的魔宗小頭目。
“交出劍魄,饒她不死!”毒霧凝成骨爪抓來,所過之處松針皆成齏粉。林雨楓咬牙揮劍,劍芒與骨爪相撞,爆發出刺耳的尖嘯。他只覺手臂發麻,丹田處的暖意如風中殘燭,隨時可能熄滅——這是木靈根下品的桎梏,即便有劍魄加持,也難以長時間催動金系劍意。
周明軒見狀冷哼一聲,北斗劍出鞘:“外門弟子竟敢勾結魔宗!”話音未落,卻見林雨楓突然轉身,劍芒直指他眉心——不是攻擊,而是借勢將他推開!原來另有兩名魔宗弟子從雪底突襲,黑毒已到林小婉腳邊。
“硯昭!”林小婉驚呼,玉墜突然爆發出強光,地面的積雪竟在青光中化作冰晶護盾。林雨楓趁機施展“星火三疊”,劍芒連閃三次,將偷襲者的毒霧斬碎,卻因靈力透支跪倒在地。
“你...你用的是焚天劍訣?”周明軒瞳孔驟縮,終於注意到殘霄劍劍柄的“凌霄”刻痕,“你是...林冷軒的兒子?”
魔宗小頭目見勢不妙正要撤退,周明軒已掐訣施展出“北斗困魔陣”,七道劍光如鎖鏈般絞碎毒霧:“帶他去測靈殿,若真是劍魄宿主...此事須立刻稟報掌門。”
測靈殿內,三尺高的水晶柱泛著微光。林雨楓掌心按在石面上,原本沉寂的水晶突然蕩起漣漪,先是淡淡木青色掠過,緊接著金紋如游龍般從他頸間碎片蔓延至石柱,在頂端凝成星火狀的劍芒。
“木靈根...卻能引動劍魄共鳴?”周明軒盯著測靈石上交替閃爍的雙色光芒,聲音有些發顫,“上一次出現這種情況,還是三十年前老掌門收徒時...”
殿外突然傳來清越劍鳴,一名白衣男子踏劍而來,腰間七柄小劍環繞,正是掌門座下大弟子沈孤鴻。他掃了眼測靈石,目光落在林雨楓頸間碎片上,語氣驟然冰冷:“當年林冷軒盜走劍魄,害十八位師叔師伯魂飛魄散,你還有臉來宗門?”
林雨楓抬頭,撞見沈孤鴻眼中的恨意。他想起父親臨終前血手在他掌心畫的劍紋,想起破廟中灰衣男子說的“叛逃”,忽然握緊殘霄劍:“我父親說,劍魄是用來守護的。”他摸出融合後的玉簡,金紋在殿內投射出焚天劍的虛影,“這是他用命留給我的傳承。”
沈孤鴻的七柄小劍突然發出震顫,與玉簡上的金紋遙相呼應。他臉色微變,卻仍冷聲道:“是否叛逃,掌門自會定奪。周執事,帶他去外門登記——若再發現與魔宗勾結,定按宗規處置。”
暮色降臨終南山時,林雨楓和林小婉被安排在劍魄峰山腳的廂房。推開窗便是皚皚雪山,遠處劍冢方向傳來若有若無的劍鳴,像在呼喚久別的遊子。
“雨楓哥哥,吃點東西吧。”林小婉端來兩碗熱粥,不知從何處尋來的野山參在碗中浮沉,“剛才在測靈殿,你的血滴在玉墜上時,我好像聽見有人說話...像是個老奶奶的聲音,說‘木中金,火中蓮,雙靈歸位劍魄全’。”
林雨楓愣住,忽然想起玉簡中父親的記憶碎片——劍冢深處,一位白衣長老將劍魄碎片打入襁褓中的他體內,旁邊站著的女子手持玉墜,與林小婉的幾乎一模一樣。
“或許,一切早就註定了。”他望著窗外的劍冢,殘霄劍突然發出輕鳴,劍鞘上的裂痕中滲出一絲金光,在雪地上畫出指向劍冢的箭頭,“明天,我要去劍冢看看。”
林小婉點頭,指尖摩挲著玉墜上的新紋路:“我在丹房聽見外門弟子說,劍冢裡鎮壓著上古劍魔,只有真正的劍修才能進入...雨楓哥哥,你說我們能找到林叔的痕跡嗎?”
雪越下越大,林雨楓摸著頸間碎片,想起父親臨終前最後一句話:“去終南山,找徐長卿師伯,他會告訴你...劍魄真正的秘密。”此刻,他終於站在了父親當年拼死守護的宗門前,而前方的劍冢深處,或許正沉睡著足以改變他命運的真相。
子夜,林雨楓在靜室打坐。殘霄劍突然騰空而起,劍尖直指劍冢方向,玉簡金紋如活物般鑽入他眉心。恍惚間,他又看見那片金色空間,只是這次,第十八塊碎片旁多了個模糊的影子——是沈孤鴻?不,是更古老的存在,身著凌霄初代掌門服飾,手中握著的,正是斷成十九截的焚天劍。
“十九劍魄,缺一不可。”古老的聲音在識海迴盪,“當年我們以靈脈為爐,以血肉為引,只為困住那試圖吞噬人間的焚天魔神...孩子,你身上的第十八塊,是冷軒用最後一絲靈脈溫養的火種。”
畫面驟轉,林冷軒渾身是血跪在劍冢,面前站著徐長卿。“墨然,劍魄入體,你將再無修仙可能。”“無妨,只要雨楓能帶著它長大,只要凌霄劍宗還有希望——”
淚水突然湧出眼眶,林雨楓終於明白,父親所謂的“叛逃”,不過是引開追兵的苦肉計。他握緊殘霄劍,劍身的震顫越來越強,彷彿在催促他走向劍冢,走向那個埋藏了十八年的真相。
雪停了,東方泛起魚肚白。林雨楓推門而出,看見林小婉抱著藥箱站在門口,髮間彆著朵用雪水浸泡的紅梅:“走吧,我陪你去劍冢。玉墜的青光,一直在指著那裡呢。”
兩人踩著積雪走向劍冢,殘霄劍與玉墜的光芒交相輝映,在雪地上畫出兩道並行的光痕。遠處,沈孤鴻站在主峰之巔,望著劍冢方向閃爍的金芒,手不自覺地按在劍柄上——那裡,刻著“冷軒”三個字,是他當年親手為師叔刻下的劍名。
終南山的晨鐘響起時,劍冢的青銅大門緩緩開啟,刺骨劍意撲面而來。林雨楓深吸口氣,帶著林小婉踏入門檻,殘霄劍突然發出龍吟,與劍冢深處的十八道劍鳴遙相呼應。
屬於他的修仙路,此刻才算真正開始。而前方等待他的,不僅有父親的冤屈、劍魄的真相,還有整個修真界即將面臨的,諸神復甦的浩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