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怎麼可能?石在煜他媽是怎麼做到的?就算石賀再怎麼被伍家和合夥人逼著下臺,也不可能讓她神不知鬼不覺地把錢都捲走啊。”
“所以說人家有本事,”左歡聳聳肩,“自家的資産是透過很多理財産品倒買倒賣瞞天過海的。至於你爸律所的錢,不知道她想了什麼辦法,會計居然就給了。”
石越卿聽罷,站在廚房裡,好久都沒說話。
左歡本來反坐著餐廳的椅子,這時候卻站起來,走到石越卿的旁邊。從廚房的窗子往外看去,漂亮的空中花園裡的綠植一覽無餘,鬱郁蔥蔥,那是我最愛的風景。
“越卿,”左歡沒有回頭看他,只是平靜地說道,“這件事……你準備怎麼辦?”
石越卿沒答話,他只是慢慢走到我的琴前面,沒有看我,更沒有看左歡。我每天練琴,有時懶,沒有把琴蓋合上。他的目光落在黑白琴鍵上,凝聚一點。
他正在思考。
“我知道從法律角度上說,你和你爸已經斷絕了關系,他的這些事情都跟你無關。可是,”左歡直接坐到了我的琴凳上,看著石越卿繼續說,“可是你們畢竟還是有血緣關系的,你畢竟,還是叫了他二十幾年的爹。你真的……一點都不準備幫他嗎?”
石越卿把他從我的琴凳上趕走,卻自己坐了上去。
“石賀呢?他不是正在跟伍家和其他合夥人鬥嗎?這件事一出,他什麼反應?”他問。
“他現在壓著這件事,瞞著合夥人和伍家,只等九月初的股東大會。”左歡有些猶豫,“如果你爸沒辦法抓回石在煜,訊息一公開,所有的投資人也好,外面的債權人也好,都會蜂擁而上。到時候,他可真的就麻煩大了。”
左歡說這個的時候,語氣是難得的嚴肅。我雖然聽不太懂這些事情,但是也知道這是多麼嚴重的情況。輕則破産倒閉,重則被人逼債,當真就是無底洞,不知要多少年才能緩過元氣。
我悄悄的,既然不懂,便也不吱聲。
窗外的小雀鳥嘰嘰喳喳地飛過去,有兩只鴿子落在窗格上。石越卿轉了個身,望向窗格上的那兩只鴿子。外面有霏霏細雨落下,它們在屋簷下互相依偎,自由而快活。
一時之間我們都沒有說話。我是完全沒法兒可想,腦袋裡亂亂的,沒有什麼思緒。所有這些事情離我都太遠,我可以理解,但是一點忙也幫不上。左歡若有所思,卻也沒說話。我猜想他是心裡有主意,不過還是想先聽聽石越卿的看法。
至於石越卿,他的眼神聚焦在一個點上,似乎在看著那兩只鴿子,似乎又不在看。我熟悉他這樣的神情,他是在想。
過了有好半晌,他緩緩站起來,把窗子開啟。涼風夾著細雨吹進家裡,窗格上的兩只鴿子受到了驚嚇,撲著翅膀飛走了。
他面向窗外,樓下是長長的運河和停靠著的船隻。我看著他的背影,不知怎麼的,心中忽然湧上說不清道不明的情緒。
只聽他淡淡地開口:
“我幫不上他。不是我怕被連累,而是我確實無能為力。石賀現在的情況跟岳家當時不同。嶽叔只是一時之間接了太多工程,資金暫時周轉不開,被伍家和石賀鑽了空子。可是他現在不一樣。伍家抖露出來的洩漏客戶私密資訊的事情已經鬧得沸沸揚揚,他律所的客戶源還有名譽都岌岌可危。這個時候的任何投資都是打水漂,更不要說律所的合夥人現在又起內訌,資金上又出了這麼大的問題。”
他的思路極其清晰,情緒冷靜,沒有一絲一毫的動容。
“我現在手裡也沒有股權了,沒有辦法支援他。更何況他的問題,也不是我一句支援就能解決的。”他像是終於下定了決心,轉過身來望向左歡,“所以我一沒有實權,二沒有資金,就算我想幫,又能拿什麼來幫他呢?”
左歡顯然明白石越卿說得都是實話,他也知道石越卿的決定一下,自己很難再去勸服他。可是他還是忍不住皺皺眉,想了一想,說道:
“可是你爸他現在……真的是連一個可以信任的人都沒有。你……”
石越卿打斷了他的話。
“我也不是他能信任的人。我和他之間,最初我想要親情和信任,他給不了。後來我希望得到他的理解和支援,他也不給。於是走到現在,形同陌路,利盡而散。”他的心緒似乎有些起伏,語調微微有些微微顫動,“都已經到了現在了,卻想回到最初,談親情和信任……”
他輕輕笑一聲,停下來,轉身將我的琴蓋合上,又從餐桌上拿起車鑰匙。我一直靠在客廳的牆邊,他向我走過來,然後牽起了我的手。
左歡也站起來,他點點頭,道:“確實,你對你爸,也談不上什麼更多的義務,畢竟你們之間也已經算不上是父子了。”
石越卿沒有答話,但我卻敏銳地感覺到他握著我的手上緊了幾分。他微微低頭,我看到他的目光落在自己手腕上的那串貓頭鷹小房子手鏈上。
半晌,他才抬頭看我,眼睛裡深深的,眸子裡含著些難以言說的東西。他緩緩開口,凝視著我,卻是同左歡說道:
“左歡,我不能再為了石賀的事情,離開我真正需要守護的人。”
他的聲音沉沉甸甸,像海波蕩漾在我心尖上。我鼻子又酸酸的了,卻只見石越卿像是最終,徹底下定了決心一樣,回頭看向左歡,目光灼灼。
“我已經有我自己的家了。”他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