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也就不在十分鐘,你怎麼就……”
他望著我,眼睛裡有埋怨又有心疼。我小心翼翼可憐巴巴地瞅著他,他看我這副模樣,一時語塞,訓我的話怎麼也說不出來了。
“等我一會兒,boots應該還沒關門,我下去買點燙傷的藥膏。”我還沒來得及接話,他又接道,“別再進廚房了!”
他說罷,轉身就又要出門。我趕忙攔住他。
“不用,真的不用。”我自知理虧,認錯態度特別好,“我用牙膏抹上,明天就好了,真的,不嚴重,你別折騰了。”
我說著就連拖帶拽地把他拉進客廳。客廳裡本來沒開燈,他順手把燈開啟,暖黃色的光線灑下來,家裡霎時間有了溫度。
他把我按在沙發上,“別動,我去拿牙膏。”
我乖乖坐著,看著他的背影,心中有著四溢的溫暖。我忍不住又沿著剛才的思路想下去,如果他答應了他父親,如果他要離開我,我能不能忍受同他的分別?
光是這樣想一想,心頭就好像被熱油滾過,比手上疼了一百倍。
他很快就拿了牙膏出來。我坐在沙發上,他半蹲下來,先是吹一吹那個大泡,然後擠了一點牙膏在手上,小心翼翼地幫我輕輕塗抹上。他的發梢被籠在燈光的影子裡,低眉幫我上藥的時候,神色那麼認真,像是在對待最寶貴的珍稀。他的兩根龍須眉毛泛著暖黃色的金光,從我這個角度看過去,剛剛那些淩厲冷峻都不複存在,取而代之的是難以言說的溫柔。
我禁不住抬手去捋他的眉毛。
他沒有看我,吹一吹我的大水泡,怨我道:“怎麼自己也不小心一點,還是彈琴的人,一雙手有多重要不知道嗎?這兩天手上都不能沾水,有什麼事都我來吧。”
我說:“那淘米和洗水果怎麼辦?”
“我來。”
“那洗頭發呢?”
“我來。”
他答得毫不猶豫,像是理所應當似的。我見他答得這麼迅速,心頭忽然靈光一現。他又抹了一點牙膏在我的手上,我望著他,語氣平常地又問了一句:
“那洗澡呢?”
“……”
他終於抬頭來看我,眼睛裡是無可奈何的顏色。我笑起來,卻忽然叫他的名字。
“石越卿。”
“嗯?”
我撫上他的臉頰,一時間千頭萬緒湧上來,想問的問題怎麼也問不出,在心中糾纏不休,好像一團亂毛線。我慢慢地不再笑,半晌,終於問道:
“你記不記得,在醫院裡打點滴的時候,你答應過我什麼?”
那時候我們剛剛重逢,他差點燒成肺炎,在醫院裡我陪著他,他開始跟我說起離開我的原因。聽罷我曾要他答應我,將來不管發生什麼事,都不要自己扛,不管發生什麼事,都要讓我站在他身邊,一起面對。
他顯然是記得的,我看到他眸子閃了閃,然後重新低下眼睛,默了許久。
家裡一時間忽然安靜下來,我的耳朵裡捕捉到很多細小的聲音。鐘表滴滴答答的聲音,窗外寒風掠過的聲音,遠處教堂若隱若現的敲鐘聲。在這許多聲音之中,我望著他,沒有說話,只是靜靜地等待著。
終於,他處理好了我的水泡,沒有抬頭,仍是半蹲著,緩緩說道:
“石賀他曾經害過伍晟安的事情,不知道怎麼被伍家知道了。於是他們關系決裂,伍家公開宣告是因為石賀洩漏客戶私密資訊。這在律師一行裡是很嚴重的醜聞,一下子所有的客戶都跳出來要求解約,他危機四起,身邊又沒有能幫他的人,所以來找我了。”
他說完,坐到我旁邊來。我看看他,他面色一如往常,沒有什麼變化,卻沒有看我,手上正在把牙膏的蓋子擰上。
我說:“你不是還有個弟弟嗎?他也不幫忙嗎?”
石越卿笑了一聲,“石在煜跑到青島,跟一群狐朋狗友養海參去了。已經投了一百多萬,說是現在忙著呢,走不開。”
我心知肚明,他這個弟弟看來就是個敗家的,可能他爸爸從來也沒有指望過。
“那你怎麼辦呢?”我憂心忡忡地問,“你答應他了嗎?”
他將牙膏放下,抬頭望著我。看我一副皺眉糾結的表情,他微微笑,握住我的手。
“他的事是他的事。對於石賀,該還給他的東西我都還了,該了結的事情我也了結了。我不欠他的,他的事跟我已經一點關系都沒有了。那麼多年,他從沒有為我著想過,從來只是因為需要利用我才想到我。既然如此,現在我憑什麼要幫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