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沒有笑,卻用了個挺認真的調子對我說道:
“小滿,你爸爸都是為了你。”
我心裡暖暖的。
第二天一早他就來了,還幫我爺爺奶奶都準備了禮物。我們四個人大包小卷地一起出發,石越卿開車,我爹本來想坐副駕駛,結果生生被我媽拽到了後座上去。
“人家兩個坐在前面多好,你有點眼力架行嗎?”我媽訓他。
正是夏天的時候,去我爺爺奶奶家有一條路是穿過小山丘的山間公路,風景十分秀麗,空氣也清新。我開啟車上的音響,裡面放的是班得瑞的輕音樂。遠處是一片翠綠,像波濤洶湧的碧色海洋。我開著窗戶,任由夏風吹起我的頭發。
石越卿雖然開著車,但卻總是不時地看看我。我嗔怪他一眼,嘴角卻不自覺地上揚。
我們到的時候快到中午了,我媽說她要先在樓下的菜場買一點菜,讓我們等她一會兒。我奶奶家樓下有一個廣場,週末有集市,石越卿停好了車子,我們三個人就在廣場上閑逛。
廣場上的集市熱鬧得很,兩邊都有不少地攤,又有小商小販在叫賣。他不常來臨海的城市,很多東西他都覺得新奇。
我將他挽在我的左手邊,一樣一樣指給他看。
我爹在我們前面一個人走著,陽光將他的背影拖得很長。
在我的印象裡,我爹的形象一直是強大且堅不可摧的。他像一棵大樹,枝枝蔓蔓茂盛,為我擋住所有的風風雨雨,將我牢牢地護在他的樹冠之下。
可此時此刻,我右手邊挽著我的男人,抬眼看到我爸爸的背影,竟莫名覺得心酸。
他愛我那麼多年,然而現在蹦出了一個人,要把他心愛的掌上明珠帶走了。
我吸了吸鼻子,拉著石越卿快走了兩步,追上我爸,然後挽上他的胳膊。我爹一開始錯愕了一下,看到是我,笑起來,用他的手來拍一拍我的手。
於是我右邊挽著的是我的爹爹,左邊是石越卿。我走在中間,覺得從沒有過如此幸福的時刻。夏日午時的陽光落在我們身上,街頭的叫賣聲,汽車聲,小孩子跑跳的玩耍聲,喧鬧聲,它們都在我耳朵裡蒸騰發酵,變得無比美妙。
我看看我爹,又看看石越卿,忽然笑起來。
他們兩個同時側頭來看我。
“我啊,我就是忽然想到蘇軾的一句詞。”我簡直稱得上氣勢如虹,“老夫聊發少年狂,左牽黃,右擎蒼。我覺得我現在有點這個意思啊。”
我一左一右地挽著,那瞬間頗有種此生別無所求的感覺,不知道怎麼的,這首詞就突然在我腦海裡蹦出來了。
我爹是不懂古詩詞的,聽我這樣說,有些“puzzed”地看我,眼睛裡都有點疑惑。倒是石越卿,先是愣了愣,然後又看了看我們三個的位置,想了一想,有點不滿意地說道:
“我怎麼在左邊啊……”
我聽到這句話,側頭看他一下,頓了頓,才反應過來他這句話的意思。然後我就“噗哧”一下大笑,笑得都快翻過去了。我爹很疑惑地看著我們,滿眼都是詢問。
我趕緊拉石越卿更緊點。
“你別認真啊,我就是那麼一說,”我忍不住地笑,“下回,下回一定讓你站右邊。”
他側頭想了一想,“其實左邊也沒什麼不好。”
“怎麼說?”我挑眉。
“陪伴和忠誠。”
他的眼睛裡閃爍著午後的霞光,明晃晃的,直照射進我心裡去。我們許久許久地對望,然後相視一笑,倒是讓我爹一頭霧水。
於是他不停地追問:
“小滿,你是不是又拐著彎兒地說我什麼壞話了?你這個小兔崽子,翅膀硬了,居然算計到你老爹的頭上來……”
我們就這樣三人一行,在笑聲,喧鬧聲,追問聲,和此起彼伏的叫賣聲中往我爺爺奶奶家的方向去。在這樣嘈雜的環境裡,我竟意外覺得內心無比的安寧靜謐。
……
兩個男人的和諧,就是我的和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