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說,是他把我介紹給身邊的每一個人,是他毫無顧忌地展示自己的主權,像是要讓全天下人都知道我們在一起。我原以為我們一直坦誠相待,我從沒想過他會這樣突然地離我而去。
我還想說,雖然是他先追的我,但是如今,我卻成為了無法自拔的那一個。
真是沒有出息。
那天晚上我沒有睡著,不知道是因為酒精的作用還是什麼其他,我一直毫無睡意。我找出很多年前的老電視劇《潛伏》,一集一集開始看。看到翠平和餘則成初初一起生活的時候,我就大樂;看到最後餘則成在翠平的車前做老母雞狀的時候,我嚎啕大哭。
天邊泛起了魚肚白。
我從桌子前站起來,腿都有點麻。車票是一大早的,我再沒有時間睡。洗了個澡,我匆匆忙忙地將譜子裝在書包裡,背上包就出了門。
aryebone station總是熙熙攘攘的。我取了票,來得早了些,我坐在車站裡的候車長椅上,等待列車的站臺號在大螢幕上顯示出來。
許是昨天喝了酒的原因,我雖然沒有醉醺醺,但是卻一陣陣的反胃。早餐我一點都沒吃,這個車站裡的回憶足夠令我失掉胃口。
火車稍微有些晚點,我到了eastbourne的時候已經快到下午一點鐘了。我的演出時間是兩點半,這樣一來,午飯也沒有時間吃了。
我急匆匆地趕到比賽的場地去,那是一個不大的音樂廳,凹陷式的,舞臺在最下面,觀眾席一層一層地盤旋上去。主辦人在門口接我,看我氣喘籲籲的,他笑著安慰我說:“別著急,別緊張,你前面還有兩個。”
他不說還好,這樣一說,我不知道怎麼的,竟忽然緊張起來。
他領我到練琴的小琴房裡去,裡面只有一臺老舊的立式鋼琴和一張小木凳。他送我到門口以後就自己去忙了,我一個人進去,換了衣服。我帶了唯一一件正式的禮裙,紫色的,是很多年前買的,已經略略有些不大合身。
我將腰前的蝴蝶結正一正,接著便開始練琴了。
可能是因為昨晚一夜沒睡的緣故,我精神有些恍惚,彈得時候有些不知道自己在幹什麼。因為是比賽,為了把握性大一點,我用了彈過很久的舊曲子,是在duke’s ha給他彈過的那一首敘四和貝多芬奏鳴曲第一首。
我不知道為什麼,這一天我竟格外得緊張。我一個人在準備的小屋子裡待著簡直覺得度日如年,以往上臺前的沉穩全然不見了蹤跡。我特別擔心自己會忘譜,一秒鐘不把曲譜拿在手中都心覺不安。
手心拼命地出汗,我毫不在意地往禮裙上蹭了一蹭。
主辦老爺爺敲門的時候,我被嚇了一大跳。他探頭進來,同我說:“an,下一個就是你了,跟我來吧。”
我的譜子也被他拿走交給評委,這本是正常的程式,我卻瞬間就有些慌了神。站在後臺的時候,我只覺得自己想不起敘四的開頭,明明那麼熟悉的曲子,我就是想不起開頭是怎麼彈得了。
我慌得額頭都滲出汗來,心裡卻不停地安慰自己:沒事的,沒事的,練了那麼多遍了,上去彈完貝多芬奏鳴曲一準全都想起來,沒事的。
心理建設還沒有做完,前面就響起嘩啦啦的掌聲來。我前面的選手鞠躬走下來,路過後臺,笑意盈盈地跟我說:
<101nove.k!”
我渾身一緊。
前面的觀眾在熱情洋溢地鼓掌,我在掌聲之中走上臺去。觀眾席層層盤旋,將我圍在中間,鎂光燈十分亮眼,除了那臺鋼琴,我什麼也看不見。
我行了一禮,坐下開始彈我的貝多芬奏鳴曲。
這首曲子我彈得很穩,沒有大錯,卻也沒有什麼可圈可點的地方。我彈得心不在焉,滿腦子想得都是接下來要彈的那首敘四,究竟是怎麼開頭來著?
想得我心情焦慮,不知不覺間,手底下的貝多芬竟越彈越快,像脫韁的野馬一般,不受控制。
如此一來,我更煩躁,腦袋也像一團漿糊,更想不出了。
一曲終了,我起身來謝幕,心裡卻上下打鼓。怎麼會忘記了呢?我上一回演奏它,是在哪裡?為了誰?
我重新坐回琴凳上,黃色的燈光灑在黑白相間的琴鍵上,四下裡一片寂靜。我將手指放在琴鍵上,光影疏離,在指尖之中跳躍奔騰。
眼前浮現出duke’s ha的那個大廳,空空蕩蕩的,臺下只坐了一個人。富麗堂皇的大燈將舞臺照得金碧輝煌,我側頭去看,隔得那麼遠,我竟也能看清他。
從不知道自己的視力這樣好。
我甩了甩腦袋,努力讓自己的思緒回到曲子上面來,第一個音…第一個音是sou,左手呢?左手是i還是re來著?
臺下已經開始出現竊竊私語的聲音。我坐得太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