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言不發,只是等著。
過了半晌,他才像是終於下定決心一樣,長嘆一聲。
“算了算了,本來我也不贊成越卿他瞞著你,這件事情你早晚要知道。”他抬頭看我,“看來越卿跟你說了他爸想讓他聯姻的事情了?”
“嗯說了,”我點頭,“可是他說他拒絕了。”
左歡苦笑道:“哪裡有那麼容易,他爸爸怎麼可能那麼輕易地放棄到手的利益。”
我心裡那個隱隱約約的擔憂被證實了。我抓住了沙發的一角,手上不自覺地將沙發的布面拽出細細密密的褶皺來。
“所以……所以他是要跟他爸爸徹底撇清關系嗎?”我問。
“嗯,他要斷絕父子關系,放棄對他爹財産的繼承權,”左歡一邊說著,一邊又抬眼看看我。我的臉色一定很不好,他像是猶嫌不夠,又接道,“還沒完,他連同他奶奶留給他的股權一起放棄掉,轉到他弟名下去了。”
我雖不懂那些商業上的名詞,但我卻知道他奶奶留給他的東西對石越卿來說意義有多麼重大。
他竟然連他奶奶的遺産也放棄掉了,就為了不跟伍舒安結婚,就為了能跟我在一起。
我心裡瞬間就像被無數尖針紮了一個遍,又穿梭往來一回,疼得無法可想。我知道自己應該感動的,為他願意做出這樣的犧牲。為他這樣喜歡我,願意為我們的將來鋪平道路。
可相反,此時此刻,我卻只覺得千斤重擔壓下來,令我感到無所適從。
鍋裡的面條噗出來,家裡的灶臺用的是電磁的,沒有明火,漫出來的面湯灑遍了整個臺面。
我還在震驚之中,左歡站起來,走到廚房去將火關掉。屋子裡一下子安靜下來,他側倚在廚房的拉門上,將胳膊環抱在胸前。
“我問過越卿,他說他跟他爸之間的矛盾由來已久,做出這個決定也不全是為了你,所以小滿,你不用感到愧疚,”他停了停,複又說道,“只是,以後越卿他就真的是一個人了,不再有親人,更不再有家。”
左歡他站直了,轉身面向我。我背對著他,腦子裡亂糟糟的。
“小滿,這樣孑然一身的他,你能接受嗎?”
還不待我回答這個問題,玄關處就響起鑰匙開門的聲音。我知道是他回來了,但我沒有動。此時此刻我還將自己留在左歡剛剛的那個問題裡,實在不知道該如何面對他。
石越卿剛走進客廳就覺察到氣氛不對。左歡掃了他一眼,喏喏地沒敢吱聲。
我低頭去擺弄我的指甲,沒有看向他,更笑不出來。但他目光灼灼的,先看了看我,隨後,像是意識到什麼一樣,猛地就回頭瞪向左歡。左歡本來就心虛,被他這麼一看,立刻轉身逃到廚房裡盛面條去了。
家裡一時間靜下來,客廳裡就剩下我和他兩個人。我只覺得自己有一肚子話要問,然而喉嚨裡卻哽咽,又什麼都問不出來。
他走近我,問道:“小滿,你怎麼了?”
我摳著自己的大拇指。
“沒…沒事,我,我就是心裡有點亂,我得好好理一理。”我說著胡亂抓起我的書包,又吸了吸鼻子,“石越卿,我……我今晚先回去了,你讓我想一想,先別找我。那個……大醬我炸好了,面條也煮了,拌一拌就能吃。”
說完,我沒有再看他,直接就奪門而出。
那天晚上我是走夜路回去的。冷風吹在臉上,讓我腦子裡清醒了許多。隨著心情的逐漸平複,左歡的話也在我腦海裡慢慢被理順起來。
其實,在我還沒有遇上他的時候,我曾經無數次地想過對我男朋友的種種要求。
我一直覺得門不當戶不對的戀愛不會有好結果,因而我想,他的家庭最好是普通的家庭,窮一點沒關系,但千萬不能大富大貴。他的父母最好都健在且和睦,這樣他的性格不會過分地受到原生家庭的影響。他最好跟我一樣,也是獨生子女,這樣我將來就不用被卷進妯娌間的瑣事之中,省去很多麻煩。
然而碰到他之後,我曾經的這些想法,都被我自己一條一條否決掉。
起初知道他家裡很有實力以後,我跟自己說,沒什麼的,我喜歡的是他,又不是他家裡的錢,將來我們又不是養不了自己,也從沒指望過他家裡啊。
接著,我知道了他複雜的家庭關系,母親早早去世不說,還有一個繼母,繼母還生了一個時時刻刻跟他較勁的弟弟。這個時候我已經很愛他,早就把自己曾經那些條條框框拋到九霄雲外去了,只覺得心疼他,甚至還暗暗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