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笑道:“哪有那麼誇張啊。”
我自然以為她是在調笑我,不想annabee卻瞪大了她的一雙藍眼睛,很認真地接道:
“當然有!我一直覺得他是不可能有女朋友的,總是那麼嚴肅,好像笑一笑都很難。”她挑挑眉毛,搖頭道,“而且出席各種場合,我從來也沒見過他有女伴。自己不用約會,就拼命幹活,弄得我們也得跟著一起,真是沒轍。”
她叫苦不疊,說者無意,但我卻聽者有心了。
“你們最近是不是很忙啊?”我問,“石越卿他現在在嗎?我來得會不會不是時候啊?”
annabee領著我進了門,電梯還沒有來,她從咖啡套裝上拿起一杯小抿了一口。
“嗯,特別忙。今天早上從八點鐘就開始開會,直到剛剛才結束,午飯還沒來得及吃呢。”她這樣說著,我心裡緊一緊,低頭看了看錶。
已經快下午三點鐘了。
原來他近來時間這麼緊張。然而他這麼忙,卻還是來找我,不但聽我彈了一場完整的音樂會,還陪我閑逛到晚上十點多。早上工作又這麼早,以他的性格,絕不會是毫無準備的。
那昨晚他得幾點睡,今早又要幾點起呢?
電梯一路上行,我不停地琢磨著,一會兒見了他,一定要嚴詞厲色地好好訓他,就像他訓我晚上練琴練到十一點鐘的時候那樣。
他訓我的時候那麼言辭鑿鑿:什麼晚上熬夜會打亂作息,不睡覺會免疫力低下,精神不濟,還有什麼晚上不吃飯會胃口難受,時間長了就容易生病……
跟我說的時候,形容得好像分分鐘就要很嚴重。結果輪到他自己,卻什麼也不在乎了。
annabee先我一步走出了電梯。到前臺的時候,她將一杯咖啡交給我,跟我說大家暫時都去休息室了,但石越卿應該還在會議室裡,讓我到那裡去找他。
我謝過她,端著咖啡,心裡竟有難以言說的雀躍,又不禁有些小小的緊張。
我想自己來得突兀,他會不會嫌我打擾了他的工作?我想他可能會驚訝地挑眉,然後嗓音低低的,問上一句:
小滿,你怎麼來了?
我想象著自己從背後抱住他,他回過頭來的樣子。兩根長長的龍須眉毛一定都像自帶表情一樣微微顫動,漆黑的眼睛裡一定會寫滿了不可置信。
想到這,我忍不住偷偷地笑起來。
他們的會議室我上回來過,因而毫不費力,輕車熟路地就找到門口。我小心翼翼的,悄無聲息地探了探腦袋,從玻璃大門上看進去。
乍一看,會議室裡空空蕩蕩的。我又仔細地望一望,這才看到他。
長桌子上零零散散地擺放著很多臺電腦,圖紙和各類資料也稀裡嘩啦地鋪滿了一桌子。他在那張長桌的盡頭,此刻好像正伏在案上,沒有看到我。
我輕聲推門,躡手躡腳地走過去。
他正趴在桌子上,側頭枕著胳膊。我小心翼翼地走到他身側,微微俯身,只見他眉心微皺,闔著眼睛,似乎是睡著了。
我將咖啡輕輕地放在桌子上,四周靜得只恨不能聽見細針落地。偶爾有一輛救護車的聲音隔著窗戶滲透進來,隱隱約約間,就已經漸行漸遠。
他是真的睡著了。
我從沒有見過他的睡顏。他在我面前,曾露出過很多模樣,但卻從未有過絲毫的疲憊神色。我們去旅行的那一次,坐火車那麼久,他卻一直保持清醒,然後在快到站的時候叫醒我。
還有一次,我晚上不知怎麼的,翻來覆去睡不著,想找他,又怕把他吵醒,就尋思著先發一條微信試試。不想資訊剛發出去,他的電話就打過來。
我心裡歡喜,然而卻忘記問一問,怎麼這麼晚都沒有睡。
可能正是因為這樣,時間久了,我便習慣於他的精力充沛,習慣於看他明月曜夜般的眼睛和精神抖擻的濃眉,同時也習慣於他在我孤單時的隨叫隨到。
然而我卻從沒想過,他也會疲累。
他睡著的時候,眉眼間不再有那股淩厲的氣勢,柔和很多,卻依舊頗為嚴肅。他的睫毛不算長,但十分濃密,偶爾會微微顫動,像一排盡職盡責的小士兵。他的臉頰本來就是稜角分明的,此刻從我這個角度看過去,竟更顯得線條明晰,輪廓好看。
我望著他的睡顏,一時間心中麻酥酥的,五味雜陳。平時我們雖然總是見面,但我極少有這種機會,能一直看著他,然後在心裡一點一滴地描出他臉頰和五官的模樣。
他的眉那麼濃,那兩條龍須好似又長了一點點。我終於忍不住抬手去摸一摸它們,他的眉心還是微皺著的,不知道是不是夢到了什麼煩心的事情。
許是長時間趴在桌上不大舒服,他動了動,但眉頭卻皺得更緊了些。
我伸手去摸他的臉頰,心裡軟到一塌糊塗。
他本就睡得不沉,這時候感到有人觸碰,一下子就醒了,幾乎是下意識地就抓住我的手。然後我看到他的眉頭慢慢舒展開,似乎還沒有完全清醒,眼睛也微微眯起來。
緩了一瞬,他才有些不可置信地叫我,聲音沉甸甸的,又略帶一點沙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