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又笑起來。
我們一起走進那家餐廳,經理迎上來,熱情地同我握手,又跟石越卿打招呼。我沒有繼續站在一旁,而是徑直走到琴邊上去。那是一臺雅馬哈的小三角琴,雖不算太好,但也不差。
那天晚上我很難得的在彈琴的時候走神了,說起來這還都是要怪他。我一開始彈,他就坐到我琴對面的位子上,開啟膝上型電腦,不知道在忙些什麼。我只要抬一抬眼,就能從支起的琴蓋下看到他。
他工作的時候,表情嚴肅,神色認真。他有時會眉心微皺,兩根長長的龍須眉毛會輕輕顫動,有時又拄著下顎,像是在思考什麼事情。桌面上放著餐廳提供的小蠟燭,燭光瑩瑩,不知怎得竟將他的眼睛襯得亮閃閃,格外有神。
我趕忙收回目光,心中卻像做了壞事一樣砰砰直跳。
結束以後經理走過來付了我的薪水,贊賞了我幾句。石越卿已經先出門去了,他同我說外面有點冷,讓我在餐廳裡等他把車開過來。
我心中滿滿的都是別的事情,站在門口時不時地向外張望,順帶著隨聲附和了那經理幾句。不想他倒像是興致高漲,沒完沒了似的,弄得我苦不堪言卻又不好發作。
只聽他說道:“小滿,石先生親自送你來,你們是怎麼認識的啊?”
我含蓄地笑了笑,“他是我朋友的哥哥,有一次在朋友家碰到的。”
他張張口,似乎還想問什麼。可就在這時,我看到他的車子恰好停在門口。
我背起自己的書包,向經理告別。他看著我的眼神閃爍,像是有別的含義隱藏其中。但我心中著急,沒有深究,轉頭就跑了出去。
路邊不允許長時間停車。我開啟車門,飛快地鑽了進去。石越卿示意我係上安全帶,我低頭去找,車子已然駛上了大路。
我將安全帶繫好,轉頭來看他。許是感受到我的目光,他也抬抬眼睛,看了我一眼。
我嘻嘻笑道:“我剛發了筆小財,足有九十鎊呢。”略頓了頓,見他沒有說話,我又接下去,“所以待會兒吃飯,讓我來請你好不好?你等我這麼久,又辛苦接送我,我怎麼也要表示一下啊。”
遠處的大本鐘在這時候敲響十點半,前面是紅燈,車子慢慢減速,終於停了下來。
他側頭來望著我,眸色星星點點的,像是有黑色的寶石閃爍其中。他的眼神是那樣專注,似是凝成一條線。我一不留神掉進去,滿心只覺得那裡面水波粼粼,隱約間,還能看到我自己的影子。
過了有那麼幾秒鐘,我聽到他問:
“表示什麼?”
我眨眨眼睛,他的聲音極深沉,濃濃的,像是拂塵掃過心頭。
“當然是表示感激了。”
他看我許久,我幾乎要被他的目光貫穿。所幸前方紅燈變綠燈,我趕忙抬手一指,示意了一下。他這才收回目光去,車子又緩緩行駛起來。
這時,我才想起他並沒有回答我剛剛的問題。
“誒,你還沒回答我呢,”我不死心,“今天晚上讓我請客好不好?”
他沒有再側頭看我,卻十分幹脆地答道:
“不好。”
……
其實我並沒有真的去過倫敦的這家蘭州拉麵館,不過是聽我師姐說,連她的西班牙男朋友都覺得很好吃。本來還想著要先查一查位置,不想石越卿倒是輕車熟路一般,順順當當地就將車子開到了面館門口。
晚上的時候客人已經不多,他選了靠窗邊的安靜位置,向右一望就能看到行人如織的街道。
我們坐下以後,選單很快就上來。他低頭去看選單,我卻一直望著他。似乎是感受到我的注視,他從選單上挪開目光,抬起眼睛也望著我。
“怎麼了?小滿?”他問。
我搖搖頭。
“倒也沒怎麼,就是有些奇怪,你怎麼會對這裡這麼熟。”他的眼睛那樣專注,像是含著一種蠱,誘惑著我繼續說下去,“一直以為你是個富家大公子,和嶽溪那樣的千金大小姐青梅竹馬,卻沒想到你也會到這樣的小面館吃飯。”
他將選單放下來,眼睛裡含著笑意。
“跟你說過,我學生時代很窮的,還是不信嗎?”
我想了想,“你讓我請,我就信你。”
他立刻改口,“現在還是比較寬裕的。”
“就不怕我從此以後賴上你,天天煩你,讓你包了我的飯錢?”我怕這個威脅不夠,末了又加上一句,“我可是很能吃的。”
他笑起來,眉毛都在微微顫動,但眸子裡卻深深的,讓我挪不開目光去。
“那我求之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