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王也喝光了。你瞧!”傅瑾熙獻寶般把見底的瓠往前一遞,他笑說著,忽地雙肩聳動打了個小酒嗝。
急飲這半瓢酒,康王的臉頰立時浮現兩朵紅雲。
他鳳目帶光、瞬也不瞬直瞅著她,似是想討好她,想得到她的贊賞,而更多的……是想護著她吧?
他隨她將合巹酒飲盡,是不想令她覺得自身不符合常規便是有錯,怕她剛進康王府這道門,就在宗室女眷面前出糗,心裡會難受嗎?
這可新鮮了,被這麼斯文弱質的人護著,盡管穆開微並不覺得自己需要,卻也多少品出一點耐人尋味的趣意來。
在他看來,康王爺原本好好的,該做什麼就做什麼,但一聽到喜官要她坐帳,不許她說話、不許她下榻,要她靜靜坐上好幾個時辰,他大爺就忽然“發難”,言語上使著巧,讓喜官只順了他的意,免去新婦坐帳的無聊苦悶,直奔最後的合巹之禮。
他都如此待她了,她自然要承這個情。
不僅承情,更要加倍奉還。
此際,約莫是氣氛僵化到某種程度,宗室女客有人忍俊不住笑出來。
“呵,聽太後老祖宗常提到,都說康王學富五車,在佛學上尤其專精,跟那些得道高僧們論法論理,都能論上三天三夜不歇息,太後老祖室常叨唸啊,就怕康王爺一心向佛,哪天鑽進那佛法機見裡無法自拔,真會起了剃度家的念頭,一離紅塵心不悔,可今兒個瞧王爺這般寵愛新婦的模樣,分明是是一入紅塵心不悔,太後老祖宗這下子都能安心啦。”
這話一出,喜房裡的氣氛次活絡起來。
但說者有意,落程序開微耳中自能辨出那暗帶嘲弄的味兒,只是這程度尚在她“初來乍到、能忍則忍”的範圍內,她能忍,無妨。
另一名較年輕的女客輕揮香帕又道,“太後老祖宗就是偏心哪,皇孫那麼多個,試問有哪個比得上康王得寵?這福氣都不知是幾世修來的喲?我瞧啊,使是東宮太子都沒能享這等福氣,你們說說,該不該讓人眼紅?”
等等,這話可就讓某位號稱“帝京玉羅剎”的姑娘不痛快了。
嗯,原來是五皇子黎王殿下家的。
這一邊,穆開微淡然瞥過,已把說話的年輕女客認出,往心裡記上一筆。
康王傅瑾熙,八歲怙恃盡失,文弱體虛,得一老祖母憐惜,卻說是他幾世修來的福氣,而聽了這話他還不能駁斥,駁了就是不知好歹、有負太後聖恩。
幸得在場的貴客們並非全都壞著心眼,有兩、三位模樣穩重些的不禁蹙眉,有些則幹脆不應話,如此一來,黎王妃面子可有些掛不住,再次揚聲——
“怎麼?我說的難道有錯?康王就是個福厚的,旁人求都求不來呢,而康王妃也是個福厚的呀,哪家不嫁偏被指婚到康王府來,一進門就是正牌王妃,上無公婆需要服侍,夫君又是個好脾性的,想想不是福氣是什麼?”
“五弟妹,欸,瞧你說的,今兒個可是康王大喜之日,你這張花花利嘴就別再擠對他跟新娘子,要是把剛進門的新婦擠對跑了,我瞧你在老祖宗面前還怎麼辯?”同為妯娌,四皇子慶王的王妃開口說話了,半開玩笑半認真地提點。
無奈黎王妃是個不受教的,脾氣便如點燃的炮竹一般,“辯就辯!靠的不就張嘴嗎?若是要讓‘六扇衛’拿人到禦前問話,我也會這麼說,實話實說罷了,有什麼好怕!”
“讓‘六扇門’拿人問話嗎?好啊。”說話的是穆開微,她緩緩笑說、緩緩立起,手欲動時才發覺還抓著瓠瓢。
她側目看向不知何時退得有些遠的喜官,問,“大婚禮成了是嗎?”略頓?“你,抬頭,我問的就是你。”
試圖默默退出“戰圈”的喜官忽被點名,渾身一哆嗦,應聲響亮。“禮成!”
穆開微點點頭。“很好。”
一旁伺候的小喜娘趕忙上前替新人收拾酒器,穆開微那雙原需坐帳而不能隨意沾地的足,直接踩過踏腳凳,落到地面上。
她直直看著幾步外的黎王妃,徐聲道,“三個月黎王殿下飲酒醉胡言在殿前失儀,皇上大怒,罰黎王禁足在府,就我所知,皇上的禁令尚未解除,而黎王妃與黎王夫妻一心同體,不隨侍在側、有罪同受嗎?怎麼今日竟盛妝而來,還當眾大放厥詞,說是拿你到禦前問話亦不怕?黎王妃如此胸有成竹,倒讓我心癢手癢,真有些想拿人了。”
“你、你胡說什麼?”黎王妃精緻的眉妝立時扭成結。
“我哪一句胡說了?還請黎王妃指教。”
“我說到禦前問話不怕,那是……是在說康王有福氣的事,那事跟你現下扯的事又不一樣,你這是張冠李戴,是欲加之罪。”
“五弟妹夠了!”慶王妃聲音微嚴厲。
“別說了別說了,今兒個大喜日子呢,怎能這麼說話?”
“就是啊,欸,唯們幾個湊趣兒說要進來‘洞房’,可不能真鬧起來呀不是?要給新人留些面子才好呀。”
幾位宗室女客開始你一言、我一語地勸著,有些是好意,有些是火上添油。
穆開微內心冷笑,表情仍是淡淡的。
說是要給新人面子,這面子她現在可不想要。
她逐磨著該如何將黎王的話題扯回來,老天似聽到她的需求,直接把人送進門。
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