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阿花盯著溫素音,“我看不見她的臉,但我覺得她在哭。”
“她不想讓別人看見,我們就當不知道吧。”
在臨近結尾的地方,趙昕注意到她彈得和鋪子有些不一樣了,她放慢了速度,在一個有些猝不及防的重重擊弦之後,她的速度又快了起來,但音調是他從未聽過的。
琴聲漸漸變大了,每個音都錚然作響,敲擊在眾人心頭,如巨浪拍石,也如玉山傾倒,每一個音都是琴絃緊繃到極致情緒奔湧灌注到極致之後的釋放。
怨恨,憤怒,不甘。
這情緒是如此強烈,連山谷間的風都被驚擾了,圍繞著她舞動翻騰。
溫素音微微垂首,雙眼緊閉,眼淚滴落在琴板上,濕了又幹,幹了又濕,她的手指如同有了自己的靈魂一般,在琴絃上飛舞翻動。
漸漸地,淚水停了下來,一個戛然而止的清透高音之後,她深深撥出一口氣,一個靜息之後,琴絃重新顫動。
不比之前,這一次的琴聲悠長而平緩,但並不傾頹,中正厚重,僅僅是簡單的曲調,技法似乎也很簡單,但莫名讓人覺得安寧,讓人穿過四季輪回變換,看見了廣袤大地上生老病死交替,那是延綿不絕的生生之氣。
趙昕的瞳孔微微放大,這是一支在巨大悲痛中誕生的全新的曲子,是一個動人的傑作。
他們不知道,在不遠處的角落裡,一塊大石後面,還有人也在看著這裡。
趙明恆的目光中只剩下那個對江撫琴的瘦弱身影了,周遭的一切似乎都失去了色彩,他只能注視著她,他的軀體因剛才的樂音微微顫動,每一寸面板都戰慄發麻,這具身軀似乎已經完全不由他控制了,靈魂與□□已然分離。
他的目光太過專注直接,旁邊的衛淩看得有些心驚。
“王爺,該走了,溫姑娘已經起身了,他們一會該過來了。”他小聲提醒。
趙明恆看到溫素音站了起來,裙擺在風中不停擺動,趙昕走到她身邊,低下頭關切地在和她說話。
“衛淩,你說……”趙明恆囈語,聲音聽起來絕望而無措到了極點,“本王是不是做錯了。”
“王爺不會做錯。”衛淩說,“王爺有自己的考慮。”
是,他當然是有理由的,許多許多理由。
他不敢讓溫素音知道自己的欺騙,還有,如果他現在娶妻,本來複雜的局勢會更加不可捉摸,他和皇帝之間脆弱的平衡會打破,她可能面臨許多惡意和危險,又還有,他曾經對自己的誓言……
可是他真的很恐慌,就此他真的和素素一分一毫關系都沒有了,兩人徹底成為陌生人再沒有關聯麼?
明明他什麼都想好了,什麼都做好了,為他們兩個人安排了最正確最合適的路,但為什麼他反而越來越難過了。
這種脆弱的情緒,他不應該有的,這和他想象的不一樣。
趙明恆突然有點絕望,他有預感,自己會後悔的。
不,他已經開始後悔了。
……
從玄真觀回來後,柳子英宋阿花要去布店,與他們分開了,趙昕送她回小院。
趙昕詫異地看著蹲在門口牆角的身影,“小王爺,你怎麼來了?”
焉百裡怨氣很深,“你們總算回來了!”看到溫素音頭上的白色,他突然想起自己來的目的,語氣立刻軟了下來,“我的意思是,嗯,等你們好久了。”
他有些不安地問溫素音,“你還好麼?我去琴館找你,聽說了你家裡的事,所以過來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