龔小萱驟然睜大眼,猛地從侯曼軒懷裡掙脫出來,跳到地上,一溜煙地就跑到了沙發背後,然後雙手抓著沙發邊緣,偏著頭,只露出兩只大眼睛,一聲不吭地看著媽媽。
侯曼軒笑得不行了:“居然害羞了。”
龔子途迷惑地說:“為什麼她會知道我的外號?”
“我女兒在雜志上看到你的照片,對你一見鐘情了,說要嫁給你呢。”說完這句話,侯曼軒發現龔小萱兩隻手都握成了拳,再用饅頭般的小拳頭擋住兩隻眼睛,被她逗得不行,於是故意說,“來,小萱,你不想聽聽奶兔說話嗎?”
龔小萱用小拳頭揉著眼睛,扭扭捏捏地走過來,接過手機,說話聲音糯糯的:“喂,你真的是奶兔嗎……是鴨,我是侯小萱鴨。媽媽好奇怪哦,居然姓侯,那不是猴子嗎……對的,媽媽好漂亮,那就是漂亮的猴子了哦……嗯,我今年三歲了!奶兔你多大了鴨……哇,你真的好大哦,那我不要嫁給你了,還是媽媽嫁給你比較好……”
侯曼軒差點過去搶電話,但想想她說都說了,算了……
“我們家都有媽媽、我還有黃阿姨……我最喜歡吃白糖拌西紅柿,還有牛軋糖,但媽媽說,牛軋糖對牙齒不好,不能天天吃……我不知道那是什麼雜志鴨,是媽媽買的,一直從大溪地帶回家呢……”
聽到這裡,侯曼軒終於一把奪過手機,咳了兩聲:“小萱,媽媽還有事要跟奶兔談,你先乖乖去一邊玩啊。”
龔小萱很聽話地自己玩去了。侯曼軒拿起劇本,為自己捏一把冷汗,正想接著談工作,電話那一頭的龔子途聲音忽然變得很溫柔:“小萱太可愛了,一定跟你長得很像。”
“不像。她比較像她……”侯曼軒沒把話說完,就清了清嗓子,“她跟我眼睛比較像吧。”
“爸爸媽媽都好看,也是明星臉了。”
“是啊,愁死了,前天保姆帶著她去買東西,被廣告公司的纏了八條街。保姆說了,放過這閨女,她才三歲,一點用都沒有。後來還是保姆說,她媽媽是黑社會,對方才被嚇跑了。”
龔子途重複著“黑社會”,開心地笑了一會兒:“時間過得真快,你女兒都三歲了。”
“是啊。”
“如果我們沒有分手,孩子也該有三歲了。”
侯曼軒下意識看了一眼龔小萱。她正坐在沙發上低頭玩積木,低垂著眼睛的側臉就是龔子途的縮小版。讓他們父女相認固然很好,但從此以後小萱恐怕就得活在私生子的陰影中了。侯曼軒輕松地說:“過去的事就不要再提了吧。我正拿著劇本,你剛才說的是那一幕來著?”
他們又聊了很久很久,三分之二的時間在討論工作,剩下的時間會聊到別的話題上。這麼多年沒見,即便是普通朋友都可以更新很多彼此的資訊,更別說是他們。原來,去美國這四年,龔子途並不是一帆風順的,最初還是因為亞洲臉孔被兩個大公司拒絕過,跟索尼的簽約金也不算高。他跟侯曼軒學了很多東西,例如每天早上起來跑步、做現場唱跳的發聲練習,每週寫十個作曲片段和一首完整的曲子,也在自己住的公寓裡裝了一個獨立的舞蹈練習室……
掛了電話以後,侯曼軒看了看“兔兔”下的通話時長——2:43:39,莫名感到心情低落。
確實,她和龔子途並沒有聊越界的話題,而且兩個人聊得還挺投緣的。如果只是一個普通單身朋友,這樣煲電話粥也沒什麼問題,她還會心情愉悅。可他是她的前任,他還有女朋友。
現在她也懂了,當初讓她和龔子途發生那麼多矛盾的原因,並不是因為他對她只有粉絲對偶像的追逐,而是因為不喜歡那個懦弱的、縮在龜殼裡、放棄自己的她。只是當時他年齡太小,不知如何好好處理這樣的關系,也沒有處理好矛盾的能力。現在他有了這樣的能力,她也變得比以往更加堅強,兩個人卻再也不可能了。
於是,她沒有改掉“兔兔”二字,而是直接把他的電話號碼從手機裡刪除了。
她用了那麼長的時間去忘記龔子途,雖然並不敢拷問內心深處的自己,但起碼可以表面上過得強大而光鮮亮麗。而現在,重新接觸到曾經的戀人,就像好不容易結痂的疤被揭開一樣,暴露在空氣裡的,都是依然在流血的、不堪一擊的傷口。每次想到鄭唸的存在,就像在傷口上撒了一把滾燙的鹽,還不能發出聲來。
她還愛著他,可是已經不想再受傷了。
因此,第二天龔子途繼續在公司會議室和她討論了兩個半小時的《紅舞鞋》的配樂工作。她控制得很好,沒有再和他聊到別的話題,這份工作也因此得到了巨大推進。下午五點半,她想起和龔子業的約定,跟龔子途說有事先走了。龔子途走出會議室,正好看到走廊裡一排赫威女藝人的黑白藝術照。正中央那一張是侯曼軒的,她側著身子,眼神迷離,一隻胳膊折成四十五度舉起來,微彎的手指擋在額頭上。黑色長發被風吹起,幾縷發絲輕掃著她的鼻子和下巴。在他看來,她是這一排女星裡最美的一個。
在工作上他們倆有很多共同語言,現在關系緩和了很多。因為和鄭念沒能分手成功,他也不再執著於與侯曼軒針鋒相對。
以後,他們大概就會一直維持這種合作關系,直到所有的愛與恨都隨著時間流逝慢慢磨平吧……
只是現在看著她的照片,他還是無法挪開眼。現在聽到她的名字,還是會覺得痛苦。
已經過去四年了。這場失戀後勁真大。也不知道還要過多少年,才能徹底痊癒。
龔子途站在原地看了照片半晌,忽然會議室裡傳來了隱約的手機鈴聲,卻不是他的。他回到桌旁一看,原來是侯曼軒的手機遺落在了桌子上。
手機螢幕上出現了“龔子業”三個字。他正好奇哥哥為什麼會打電話給侯曼軒,又意外發現,顯示在“龔子業”下面的來電號碼是他哥的私人電話號碼。
這個手機號除了家人和最好的朋友,沒人有人知道。
龔子途腦中空白,直到鈴聲響到停止,他才拿起自己的手機,撥通了侯曼軒的電話。幾秒鐘之後,他看見她的手機又一次出現了來電提醒。而螢幕上沒有名字,只有號碼。
與此同時,赫威集團停車庫裡,侯曼軒坐在龔子業車子的副駕上,讓龔子業打電話到自己的手機,又到處翻找她的手機。龔子業把手機從耳朵上挪開,轉過頭來說:“通了,電話被結束通話了。”
侯曼軒嚇得背上一涼,正試著回想自己最後一次用手機是不是在會議室,抬眼卻看見龔子途的車開了過來,在他們旁邊的車位停下。龔子途下車,甩上車門,把手機遞給她:“你為什麼會在我哥的車上?”
“子途,你是小學生麼。”龔子業探出頭來,“非工作時間,一個女人在一個男人的車上,你說是為什麼。這種問題你還要問?”
侯曼軒回過頭,愕然地看著龔子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