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渠感受到了她的沉默,但並不知曉她是在想這個,只以為她還處在劫後餘生的餘震當中,於是打算迅速解決這個話題。
他的聲音沁著冷意,“把那些屍首,掛到城牆上示眾,震懾還在城內的細作和內應。”
殷清泰應下。
“至於……”燕渠頓了頓,看了一眼趙明臻,才輕聲道:“迎擊烏爾霄,是戰死,好好安置。”
趙明臻抿了抿唇,補充道:“撫恤的錢,本宮出雙倍。”
不論是錢還是身後事,都是冰冷的,但總歸能給活著的人一點慰藉。
燕渠這才明白,她方才為什麼是那副表情。
殷清泰抱拳應下。
接下來的事情就不必誰吩咐,他身為參謀,自會處理好。
不過走之前,他還是多嘴問了一句:“大將軍,雖然說烏爾霄的陰謀沒有得逞,攻勢也暫緩了,但如果夜裡再有什麼突發情況……”
趙明臻搶在燕渠之前開口道:“你們大將軍才縫了傷,需要休息。本宮守在帳中,如前線有事,你先稟與我聽。”
她的本意是,她聽過後,再斟酌要不要叫醒他。誰料燕渠竟是加碼附和道:“報與長公主做主,我歇兩天。”
待殷清泰走後,趙明臻問燕渠:“你的話是什麼意思?倒顯得像我想分你權似的。”
她分得很清楚,軍中的事情從來沒有直接插手過。
燕渠低笑了兩聲,道:“我還以為,你想要多結一份工錢。”
“就知道嘴上抹油,傷口不痛了?”趙明臻一面埋怨,一面扶他安臥了下去。
這一晚的事情太多,天邊隱隱都吐出些魚肚白了,燕渠沒再說什麼,緩緩合上了眼簾。
趙明臻靜靜地守在他身邊,看著黃銅燈臺上燭火搖曳。
他睡著了,她才看到他此刻真實的表情——
眉頭深鎖、雙目緊闔。
趙明臻的眼眶又有些熱了,想把自己剛剛那句埋怨他的話收回來。
都是血肉之軀,哪裡會不痛呢。
他只是習慣了忍痛,也從不在她面前表現。
趙明臻抬起手背,碰了碰他的額頭。
有些熱了。
她轉過身,依照軍醫的吩咐,拿來浸了涼酒的帕子,絞了絞,從他的耳後開始輕輕擦拭。
耳後、額前、手心……
他睡得很沉,沒有一點反應。
難得輪到他這樣安靜地躺在她跟前。
趙明臻的腦海中,忽又浮現起他剛剛抓著她手時,要她答應的話。
他明明擔心、明明後怕,卻沒有說,她不該那樣做。
她彎下腰,在他額際輕飄飄地親了一下。
“我會記得的。”她用只有自己聽得見的聲音說:“在長公主以外,我是我自己,也是你的妻子。”
她不能留給他一具屍體。
那也太可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