銀質託盤上的各色薄刃抖了抖,瞿醫士虎軀一震,及時裝瞎低下了頭。
燕渠只得無奈地道:“一會兒要抓痛你了。”
從軍多年,大大小小的傷他受過不少,還是第一回,治傷時有人這樣陪著他,用她的掌心,合握住他的手。
彷彿真的有一股力量,沿著她掌紋的脈絡,絲絲縷縷,彙聚到他的身體裡,漾得他渾身都暖洋洋的。
燕渠說不上來自己心裡是什麼滋味,只是忽然感覺,這傷,受得很值。
被她喜歡,得她看中,是一件很幸運的事情。
他能給她的太少,而她給他的太多。
燕渠閉了閉眼,緩緩撥出一口濁氣。
冷如冰霜的薄刃,在瞿醫士的手下,漸漸劃開了血肉模糊的腠理。
被連弩震碎的金屬嵌得很深,要取出它們,無可避免地要剜去皮肉。
趙明臻的瞳孔顫了顫,像是被那薄刃上的寒光刺到了眼睛。
她不忍去看,視線順著他光裸的肩頭緩緩上移。
盡管事先服下了草烏散,切膚的痛楚也難以析薄,只能說是聊勝於無。
他的面色似乎如常,唇峰卻被抿得只剩薄薄一線,冷汗順著他鋒利的下頜一路滑下,就快要落到他的胸口。
趙明臻極快地眨了眨眼,把又泛起的淚花忍下,探手拿了一旁銅盆裡的巾帕,一面替他拭去那汗珠,一面與他說話。
“真是的……”她的聲音還有些哽咽,連她自己都察覺到了,吸吸鼻子,才換了一種輕松的語氣繼續道:“有長公主與你擦身,你□□幸?”
燕渠知道,她是在替他轉移注意力。
“要辛苦長公主了。”他也調笑般與她道:“我受傷的訊息暫時不能傳出去,這幾日還要勞你照顧我。”
說著,他輕輕揉了一下她的手心。
趙明臻心說,這還要你說?
嘴上卻還是道:“那你可別忘了,到時候得給本宮結工錢。”
“金枝玉葉的長公主來伺候,這工錢,臣怕是結不起。”
“那你給我打欠條,唔,上面就寫……”
說話的時候,趙明臻悄悄轉回了視線。
她握著他的手,死死地盯著他的傷處,再沒移開目光。
她要記住,日後這裡結成的傷疤,是因為誰來的。
……
煎熬了半個多時辰後,燕渠的傷口才堪堪處理好。
瞿醫士囑咐道:“今晚大將軍身邊還是要留人,明早起來,若沒發熱、沒生瘡瘍,才能算是好了一半。”
趙明臻認真聽著,重重點頭。
殷清泰適時彙報起營中的情況——寧昌那邊也穩住了,烏爾霄沒有討得好處。
說完,他覷著趙明臻的臉色,又道:“大將軍,那些烏爾霄人的屍首……還有我們的人……亦有損傷。”
趙明臻有些沉默。
她從前並不是一個能體察旁人付出的人。
她生來高高在上,彷彿誰為她去死都是理所應當。可等到她這一次,真真切切地看到了這樣的傷口,落在她在乎的人身上,她才發覺,那些理所應當,是怎樣滑稽的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