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渠幹脆利落地單膝觸地,朝趙明臻抱拳一禮,道:“啟稟長公主,你要的人帶來了。”
趙明臻抬手示意他起來,目光中滿是欣賞——身板直就是不一樣,行禮時都顯得很好看。
她轉過頭,卻是與韋鈞浩道:“韋大人,這是本宮讓燕將軍,帶人捉來的逃兵呢,你瞧瞧。”
韋鈞浩訝然地看了過去,驚道:“從烏爾霄的守城中逃出來的?”
趙明臻微昂起下巴:“聽聞韋大人也精通北狄語言,本也要傳你過來,這會兒倒趕巧了。”
她拿起一隻光餅,笑眯眯地一分兩半後,起身遞到了被押著的兩個烏爾霄逃兵手上。
這兩人早餓得雙眼發綠,接過餅之後,幾乎是雙手一起往嘴裡塞。
見狀,趙明臻真有些擔心他們把自己的手也給吞了。
倆人很快又看向了她——和她身後桌子上的其他飯食,趙明臻又拿起一張餅,卻是遞給了韋鈞浩。
韋鈞浩瞭然,接過餅,朝被押著的兩個逃兵走過去,嘰裡咕嚕地問起了什麼。
趙明臻微微偏開頭,不再看兩個餓鬼吃東西的樣子。
她的憐憫心,沒有不合時宜到連對著來入侵的異族都能發作。
但親眼見到這樣的場景,還是無法讓她産生任何正面的感受。
不知是不是看出了她的神情有異,一旁身著鐵甲的燕渠上前兩步,站在了她與押著人的親兵之間,擋住了她的視線。
趙明臻挑了挑眉。
韋鈞浩問得很快,不一會兒便道:“長公主,這倆人一個是北狄的,一個是烏爾霄的,是從城中挖了地道才逃出來。”
“據他們所說,城中糧倉都已經空了,能吃的不能吃的大都吃完了,他們想求個活路,才逃了出來。”
趙明臻道:“你再問問,像他們這樣逃出來的,還有多少。”
韋鈞浩應下,幾句話後便答道:“底層想逃的不在少數,他們一列五十人,光餓死的都有三四個了。”
再次確認了這個答案之後,趙明臻心下了然,讓燕渠把這倆逃兵帶了下去,轉身吩咐韋鈞浩道:“這幾日辛苦了,韋大人。下一次烏爾其羅再問起我的打算時,你就說……”
她稍作停頓:“就說,本宮已經堅持不住,已經打算同意與他們議和,但我不敢擔責,於是發信向京城請示。”
韋鈞浩不解其意,問道:“去信到京城,一來一回,怎麼也得十天。長公主這是……”
烏爾霄的耐心已經空竭,等不起十天了。等到他們的軍隊沒了戰鬥力,就徹底失去了談判的籌碼。
狗急都要跳牆,難道長公主以為,這樣拖下去,就能不戰而屈人之兵嗎?他們只會在這關頭,選擇孤注一擲。
孤注一擲……
等等!
他這完全是大梁的視角!
韋鈞浩的心絃遽然一顫——如果他是烏爾霄王子的話,一定以為火候夠了,就差最後逼大梁一把,就能要挾“猶疑軟弱”的趙明臻,許下他們想要的利益。
石火電光間,韋鈞浩冷靜了下來,他正色拱手道:“微臣……明白了。”
趙明臻抬起烏黑的眼眸,幾句交代過後,親自送了他出去。
韋鈞浩沒有想錯。
她確實是這個目的。
她很清楚,北境此刻兵疲馬乏,就是能打,為國祚計,最好也別再打了。
大梁很需要一個休養生息的機會,而離開京城之前,趙景昂也給她透了底——
齊王在封地上蠢蠢欲動,似有私自開採鐵礦之舉。
狼子野心,昭然若揭。
北邊若一直戰亂,皇帝騰不出手去解決內部的爭端。
但從和談的第一日起,從烏爾霄帶著甲兵意圖壓陣起,趙明臻便知道,他們不是抱著和談的心來的。
和談對他們來說,是暫緩大梁攻勢的緩兵之計,是試探拉鋸後好下手的籌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