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可怕的是,趙明臻想,她居然因為一樁還沒有確定的事情,開始這樣揣度起他了——若不是她心有疑慮,方才就該直接把聶聽淵的話告訴他才是。
北境的其他軍民,又將怎麼看待,他們的主帥,擁有另一半異族的血統;還有遠在京城、本就多疑多思的皇帝……
即使燕渠確實沒有不忠誠的心思,猜疑的浪潮,也足以把他推到那覆水難收的地步。
趙明臻閉上雙眼,指尖深深地攥入自己的掌心,幾乎要掐出血來。
不能再想下去了。
兵來將擋、水來土掩,一定會有解決的辦法。
眼下最重要的,是明日的和談。
和談之後,另一片廣袤的領土,也將在她的面前緩緩展開。
這樣重要的使命,即使是面對自己的親姐姐,皇帝也不敢輕信。
紫宸殿前,惶惶的燈火下,趙景昂看著和他來自同一個母親的這雙眼睛,一字一頓地道:“阿姐,你知道朕的顧慮是什麼。”
趙明臻深吸一口氣,舉起並攏的三指,指著紫宸殿巍峨宏偉的穹頂,道:“我以定國長公主的名號對天起誓,此生,絕不會有危害大梁的行徑,若違此誓,就叫我趙明臻——天打五雷轟——”
趙景昂沒想逼她發誓,這一下,被她斬釘截鐵的話鎮住了,緩了一會兒,才悻悻道:“朕不是擔心這個……本來只想問,我和燕將軍一起掉水裡,你會先救誰。”
他的話說得像玩笑,趙明臻卻還是認真地道:“先救你,就像當年一樣。”
見趙景昂聽到“當年”二字,神色果然一晃,趙明臻垂下眼簾,幾不可察地輕哂一聲。
不顧自己的性命去救他這件事情,她是做過的,所以他的表情才會有所觸動。
她也是故意提起,隨口答應。
只是現在,時移境異,她已經不打算在誰與誰之間做選擇。
如果真的有那樣危險的處境,她只會先去想,該怎麼保護自己。
——
翌日,晨。
天剛矇矇亮,趙明臻已是妝容嚴整。
她回眸一瞥,見跟在她身後的越喬一臉警惕,手就摁在出鞘了一寸的劍柄上,不由失笑。
趙明臻拍了拍越喬的肩膀,道:“放鬆些,不必如此緊張。”
越喬低聲答道:“抱歉,殿下。但這兩日我與兄長見了一面,他和我說起了這一年來戰事的不易、和烏爾霄人的殘忍,我難免……”
難免多提起一些小心。
好不容易來了北境,趙明臻自然會放越喬去和越錚兄妹團聚。
不過越錚還有其他幾個公主府出來的人,說這段時間要到她身邊來護衛,她倒是都拒絕了。
人既然已經在軍中,那就要遵守軍紀、服從安排。
她這麼說了,趙明臻也沒強要她松下來,只道:“你兄長也不容易,之前在京中便聽說了,他作戰勇猛,是能進第一列的功勞。等這次事畢,本宮會上書,替你們林家懇請平反的。”
越喬抿了抿嘴,聲音更低了:“勞長公主掛心。”
“也是你兄長自己爭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