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渠察覺了她眼神中的嘆惋之意,挑眉道:“長公主這是何意?”
被他看出來了,趙明臻惱羞成怒般扭過了頭,道:“你管我什麼意思。”
可說完,她卻還是又轉過了臉來,認真地道:“本宮也會想辦法的,燕將軍。”
她的眼神純粹明淨,不摻雜任何試探的意味,燕渠微微一怔,隨即垂下眼道:“長公主這是希望,臣早日回到北境?”
說實話,下午在紫宸殿的時候,他心裡都沒想起趙明臻來。
現在並不是講兒女情長的時候,他與她之間,也不存在談情說愛的成分。
可這會兒,燕渠才驀然發覺,一旦他離開京城,似乎……
這位長公主殿下,是不可能紆尊降貴,和他一起離開的。
本就只是互相利用,她也沒有這個必要,和他一起去吃苦寒之地的風沙。
那就……再見不到了?
想到這兒,他忽然有一瞬茫然。
“不只是為了你。”趙明臻卻難得認真地道:“多年兵戈,那麼多百姓死在北狄手裡,身為大梁長公主,我當然希望,北狄人死得更幹淨一點,不要再捲土重來。”
所以在最開始,她盡管抗拒賜婚,但是並不討厭作為將軍的燕渠——作駙馬另說。
燕渠很少見她這樣的一面,不由道:“是我小看了殿下。”
趙明臻垂著眼,但眼尾的弧度依舊鋒利而上挑,“也不只是因為這個冠冕堂皇的原因,我自己也很討厭北狄人,算是私仇。”
她明顯有話想說,於是燕渠問了下去:“長公主此話怎講?”
趙明臻盯著眼前的輿圖,脊背一點點挺直,直到緊貼上椅背:“你沒聽說過嗎?六年前,大梁大敗的那一場,北狄悍然入京上殿,還敢求娶公主。”
燕渠的瞳孔顫了顫。
他身在北境,如何能不知曉這場戰敗?
只是在今日之前,他從未把這一切和趙明臻聯系在一起。
“本宮名聲最響,北狄人張口要的就是我。”趙明臻的眼底終於出現了一點陰鬱的顏色:“我不願意和親——我當然不願意,可是我的不願意,並不重要。”
燕渠啞聲道:“和這次的賜婚一樣,你不願意。”
他似乎明白了趙明臻在抗拒什麼。
其實以她的身份,下降給哪位臣子都不會過得差,她厭惡的,是這種受人擺布的滋味。
“一樣,也不一樣。”趙明臻搭在桌邊的手漸漸用力,用力到指節發白:“這次賜婚,我不願意,旁人最多說我不識好歹,但那一次是和親,我……”
“我不願意,我就成了大梁的罪人。他們說,能用公主擺平的戰爭,何須再靡費兵馬,他們說我享天下萬民供養,也到了該付出的時候了。”
那一次,只有徐太後和趙景昂,依舊頂著所有的壓力,想盡了各種辦法挽留。
趙景昂那時身為太子,本就在風口浪尖上,卻還是為了她,在朝堂上公然與皇帝抗爭。
想到這兒,趙明臻吸了吸鼻子,緩了緩才道:“連我自己都快覺得,世人說得實在有理,也許我享受了這些榮華富貴,就活該去做他們北狄人父死子繼兄終弟及的妻子。可後來……”
她只是稍作停頓,聲音卻忽然就愉快了起來,彷彿那時僥幸脫險的雀躍,也綿延到了今天。
“可後來,竟然有人潛入敵營,把那北狄的大王給殺了!”
北狄各部落本就鬆散,頭領一死,大大小小的勢力又陷入了爭搶和內亂,一時間,只得偃旗息鼓,暫時退開了北境。
“對了,你長年在北境,當年刺殺北狄大王的人,沒準也打過照面。”趙明臻看向燕渠,道:“那人是桓陽府的大都督之子,聶聽淵。”
“說起來,這件事情簡直像傳奇故事一樣,這個聶聽淵當時是被北狄人擄走了,可最後,他不僅從草原逃出生天,還刺殺成功,帶回了那顆北狄王的頭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