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忽然覺得,相比趙明臻因他出身對他而起的成見,他對這位長公主的偏見,似乎更深。
燕渠很快就射出了第二箭。
七環。
他沒有放水。
這個遊戲的上限差不多就是八環左右,偏差只在一點。
趙明臻數得分明,眉梢漸漸掛上了笑意。
她敢輸,當然更想贏——況且,贏的還是這位威名赫赫的燕大將軍,怎能不高興。
趙明臻騎到燕渠面前,耀武揚威道:“要來第三局了哦,燕將軍。”
燕渠沒說話,只抬眼看著她。
瞧見他眼中的驚豔之意,趙明臻皺眉,問:“你這樣看本宮做什麼?”
燕渠垂了垂眼,道:“臣只是覺得,有些可惜。”
她是公主,要學的東西恐怕很多,卻仍在射藝上有這樣的造詣,足以說明,她是有天賦的。生在這四方宮城,實在可惜。
趙明臻沒追問——主要是懶得問。
相處的時日雖短,但她也能看出來,燕渠完全就是一個鋸嘴葫蘆。他的話本就不多,而他不想說的,更是倒也倒不出來。
一勝一負後,趙明臻很快發了第三箭。
這一次,同樣是一個幹脆利落的八環。
燕渠接過弓,也要發這最後一箭了。
趙明臻緊張地看著他,見他屏氣凝神,勾弦的指節微松,她下意識攥緊了拳頭,可就在箭鏃將要離弦之際,圍欄外的樹叢中,竟斜斜飛下一隻灰褐色的鳥兒。
眼見鳥兒就要朝木杆處飛去,趙明臻驀然瞪大了眼睛,下意識不忍再看的瞬間,這一箭,剛好從灰鳥驚魂的尾羽擦過——
原來是弓弦震動的瞬間,燕渠調整了角度。
這一箭,只穿過了去三隻鐵環。
惋惜的聲音從人群中傳來,燕渠的神色倒是如常。
“三環。”他收起長弓,掛回馬鞍邊:“長公主,你贏了。”
一碼歸一碼,即使是為了躲避鳥兒,這一箭偏了就是偏了。他沒打算多說什麼。
趙明臻把剛剛的經過盡收眼底,見狀不無訝異地道:“燕將軍也會在乎一隻小鳥嗎?”
戰場上,連人頭都是記功的工具,為了方便攜帶,他們往往會削去人頭上的耳朵來計數。
在這樣的環境裡,練不出一副鐵石心腸的,早就先死在自己的夢魘裡了。
燕渠的神情依舊平靜,看不出什麼波瀾。
他只自嘲般輕笑一聲,道:“怎麼?長公主是覺得臣虛偽嗎?”
命喪他之手的飛禽走獸不知多少,打仗時糧草短缺,更是能什麼都吃過了。
然而這一箭,只是為了一時輸贏,他無意殺滅無辜的鳥雀。
聞言,趙明臻微微瞪圓了眼睛,“本宮倒不是這個意思,只是……”
只是什麼,她一時卻也說不出來。
她頓了頓,彷彿赦免一般大手一揮,朝燕渠又道:“好啦,本宮也不佔你這個便宜,就當我們平局了,如何?”
燕渠保持著唇角的弧度,應道:“好。下……”
下次,可以再找個時間,好好地比一比。
然而話未出口,他忽然又想起了昨晚趙明臻所說,那句“井水不犯河水”,把剩下的都吞了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