巧菱端著花菇南芪湯進來,險些同轉悠的主子撞個正著,駭得趕忙放下承盤,近前攙扶。
“娘娘,您這是怎麼了?”巧菱滿心緊張地問道,“可是身子不舒坦?快坐下歇歇。”
尚盈盈本沒什麼胃口,可架不住肚裡皇兒鬧饑,只好暫擱下滿腹愁思。移步回到桌邊,尚盈盈將鮮湯飲過幾口,五髒廟裡漸漸熨帖開來,心下倒也清明幾分。
他們之間有什麼疙瘩,不能開誠布公地談談?
藏著躲著不見人,又算什麼大丈夫?
眼見她一日更似一日地顯懷,皇帝若是不願意原諒她,那她帶著寶寶兒去北三所就是了,橫豎不礙他的眼!
尚盈盈含著沉香薄荷湯漱口,遮唇吐去漱盂兒裡後,立馬扶桌角起身,吩咐道:
“再備一盅花菇湯,隨本宮往禦書房走一趟。用那個填琺琅提盒裝著,仔細別散了熱氣。”
乾明宮裡殿閣重重,說來也巧,這禦書房同燕禧閣,正好是一個把著東門的邊兒,一個挨著西門的角兒,倒真是應景兒,夠刺心窩子的。
巧菱提著燈籠在旁邊照亮兒,眼見尚盈盈愈走愈快,心裡都直突突。好說歹說勸她慢點兒走,萬歲爺沒生翅膀飛不了。
可尚盈盈是個面團軟和兒人,渾身就憑這一口硬氣撐著呢,若是走得慢下來,說不準就叫晚風吹散了。
夜幕下的禦書房靜謐孤寂,融融燭火透出窗欞子,撒了遍地碎金。尚盈盈見狀,便知晏緒禮果然沒歇息。
來壽原本靠在牆根兒底下養神,聽見響動一抬眼,又不禁使勁揉了揉眼眶子,竟見果真是貴妃,這會子已快走到他臉上。
想起萬歲爺的吩咐,來壽三魂七魄齊飛,急急迎將上去,哈腰擋住尚盈盈的路,笑呵呵道:
“貴主兒吉祥!萬歲爺還在裡頭處理朝政呢,您只管回去歇著,萬歲爺批完摺子便回了……”
尚盈盈咬緊唇瓣,死死憋住眼淚。不成想這等“皇上在忙朝政”的爛藉口,有一日也會把她攔在門外。
尚盈盈臉皮薄,換作平日吃個閉門羹,大抵便知難而退了。可她如今是雙身子,似乎膽兒也多長出一個來,不躲不避地往裡闖。
來壽見狀哪兒敢上手攔,都快給尚盈盈跪下了,求爺爺告奶奶道:“噯唷,貴主兒饒命吶,甭為難奴才啦。”
正求饒間,巧菱這姑娘已把門簾子掀了。尚盈盈到底年紀輕,懷著身孕腿腳也靈便,哧溜一下便鑽進去,空餘來壽在門外急得直跺腳。
禦書房裡,晏緒禮正闔目陷坐在軟榻裡,燭火映照著他側臉,勾勒出俊美非常的眉眼輪廓。
身邊炕幾上空空如也,連個筆墨紙硯都沒有。再扭頭兒一瞧,摺子都整整齊齊地摞在禦案上呢,他哪裡是在處理朝政?
聽見門檻前傳來動靜,晏緒禮煩躁掀眼。呵斥的話已湧到唇邊,卻在看見那道倩影時,趕忙頓住。
晏緒禮先是晃神不敢置信,而後眉眼一舒,臉上肉眼可見地化開溫柔,起身迎上前問:
“盈盈?你怎的過來了?”
發覺晏緒禮的確是在騙她,尚盈盈本都在門口躑躅起來,心頭萌生退意。
可遭晏緒禮這麼一喚,尚盈盈立馬又忍不住委屈,倔強繞開腕子,嘴裡連珠炮兒似的嗔起來:
“萬歲爺,您若是心裡怨臣妾,鬧得連窩都不回,覺也不睡,那咱們就趁早豆腐渣蒸窩頭——散了吧!省得連累您熬壞身子,臣妾倒成了千古大罪人。”
兜頭一頓數落砸下來,晏緒禮聽得是氣血上湧,目眩魂搖,急忙跨上前,追著尚盈盈發問:
“這是說的哪門子話?好端端的,怎麼就吵著要散了?”
“您整日裡不著家,回來了也躲著不見臣妾,這也叫好端端?”
哪知甫一張嘴,淚珠子就先滾落下來,半點兒氣勢也無。
恨自己忒不中用,尚盈盈攥著帕子直咬,嗚嗚咽咽地哭起來。
瞧她氣成這樣兒,晏緒禮真是恐慌萬狀,駭得欲死。也不顧尚盈盈推拒,晏緒禮執著地擁她入懷,抵在牆角垂頸啄吻。這會子已是顧不得章法,全然是逮著哪兒親哪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