尚盈盈懶洋洋倚著黃楊木憑幾,鵝黃裙裾流淌在毯上,似一汪蜜水。
“仔細著涼。”
見尚盈盈悄悄把腳伸出毯子外,晏緒禮忙含笑將人攏回來。
尚盈盈哼唧兩聲,便也順勢歪倒在他懷裡,眯眼不停唸叨:
“萬歲爺,臣妾好歡喜呀。”
紅泥小爐上坐著把銀茶吊子,裡頭滾著今春新貢的梅花餅茶,混著架上藤花的甜香,燻得人骨頭都酥了半邊。
晏緒禮啞然失笑,覺著她也忒好滿足,不禁滿心愛憐地哄道:
“這又算什麼?你若喜歡,朕日日都陪你在外頭。”
尚盈盈可不敢耽擱皇帝工夫,叫他成日陪自個兒閑頑,連忙搖首說:“日日都這樣兒便沒意思了,偶爾來一回,才叫有雅趣呢。”
晏緒禮但笑不語,只端起矮幾上的雪浸白酒,仰頭灌了兩口。
此物名兒叫得好聽,實則就是米酒,早先拿冰塊兒鎮過,裡頭許是又添過竹葉與荷葉。草木清香混在一塊兒,甭提多饞人。
尚盈盈瞧得直吞涎液,只好回身去吃自個兒的八寶梨盞。
這蒸梨剛端過來時,還涼涼的堪當入口。如今被日頭烤得暖熱,竟是一點兒爽口滋味兒都不見。
看出尚盈盈肚子裡鬧饞蟲,卻礙著腹中皇兒不敢亂吃,晏緒禮心疼媳婦,登時從碟子裡取來小銀匙,往酒水裡攪和攪和。
“你拿著舔一口,就當嘗嘗味兒?”晏緒禮把銀匙遞給尚盈盈,柔聲哄她。
尚盈盈見狀,卻立馬義正辭嚴地拒絕。她才不是那種饞蟲上來,便只管胡吃海塞的娘親。
末後,睨著教唆自個兒嘗酒的晏緒禮,尚盈盈氣鼓鼓地埋怨道:
“您怎能不把皇兒的安危當回事?”
“舔兩口酒罷了……”
發覺尚盈盈嗔瞪自己,晏緒禮抬手摸摸鼻樑,從善如流地住口,換了個話茬兒道:
“朕如今總算是弄明白,你個姑娘家,哪兒來這麼大酒癮?”
見尚盈盈直眨眼皮,晏緒禮握拳抵唇,輕笑道:
“合著是隨你爹了。”
“有道是虎父無犬女,回頭你倆輪番上陣,非得給朕灌倒不可。”
尚盈盈聞言,頰上頓時浮起紅雲,輕捶晏緒禮肩膀。
頑笑兩句後,尚盈盈忽而又滿懷心事,小心翼翼地問道:
“皇上您說,王爺也會像王妃一樣,一下子就喜歡臣妾麼?”
早聞嘉毅王在戰場上如何神勇,尚盈盈從前心中只是崇敬。而今忽然變作自個兒爹爹,尚盈盈竟忍不住打怵呢。
“自然,咱們家都疼閨女。”晏緒禮摟著尚盈盈,低聲同她說笑,“若是個小子,說不準就直接丟去泥裡當球兒踢了。但閨女肯定不能,就算掉根頭發絲兒,當爹的都得心疼好幾日呢。”
尚盈盈聞言耳尖一動,暗自抬眼瞥著晏緒禮,又摸摸自個兒小腹。
忽然間覺得,她都犯不著問晏緒禮喜歡皇子還是公主。就瞧他提起“閨女”倆字兒,都能高興得眉飛色舞。她若真替晏緒禮添個小公主,他怕是做夢都能樂醒。
周遭忽然間靜得出奇,帝妃各懷心事,依偎在一處,望著遠處亭角出神。
過了半晌,晏緒禮忽而嘆了一聲,垂眸吻尚盈盈發心,歉疚道:“細算起來,朕與盈盈相識三載,竟都沒正經陪你過一回生辰。”
尚盈盈聞言立馬跪坐起來,圈住晏緒禮脖頸,笑著寬慰:
“您四月初才回到宮中,案頭摺子堆得比園子裡的假山還高,哪兒騰得出手張羅這些瑣事兒?”
“更何況——”尚盈盈故意板起臉,忽地哼哼兩聲,“去歲四月初九,是個什麼日子?您都不記得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