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令漪妹妹,你這是要做什麼去?好端端的,怎連縣主封號都請廢了?”
尚盈盈聲音裡帶著急切,滿是不捨地挽留:“咱們府裡都商議妥了,爹孃會認你做個義女。往後你還是嘉毅王府的姑娘,咱倆兒就是親姊妹啦!”
顧令漪聽著這話,愈發無地自容,藏不住眼底黯然,苦笑道:
“王爺和王妃視我如己出,這份恩情,我此生不敢忘卻。可貴妃您才是顧家親骨肉,是長輩們的掌上明珠。這闔府上下的疼愛,本就該是您獨一份兒的,我又怎好再來分薄?”
尚盈盈聞言,心裡又酸又急,索性一把將顧令漪撳來身邊坐下:
“你自個兒也說了,爹孃養育你這麼些年,裡頭的情分,難道是假的?你這一走倒是輕巧,可曾想過他們心裡捨得不捨得?往後逢年過節,瞧不見你,他們心裡頭該有多落寞?”
尚盈盈下意識撫了撫小腹,絮絮叨叨地勸起來:“我如今懷著萬歲爺的種兒,這輩子怕是挪不動窩兒了。雖說是認回親爹親娘,卻也沒法子常在跟前承歡盡孝。”
“你若能時常替我過府裡請安,多陪陪娘和祖母,也叫我心裡頭安穩些不是?”
顧令漪這幾日本就在孝中,心緒比往日更脆弱些。聽得尚盈盈這一番掏心掏肺的話,又憶起王府這些年的恩養,頓時柔腸百結,掩面低泣。
尚盈盈最見不得人哭,此刻自個兒鼻子一抽,竟也跟著吧嗒吧嗒掉淚珠子。
一時間,兩個姑娘家竟坐在閣子裡,相對垂淚起來。
“再說了,”尚盈盈拭去淚痕,帶著點兒鼻音說道,“你看我像是那等小肚雞腸、容不得人的麼?”
“娘肯稀罕我幾分,我高興還來不及呢,哪裡還能挑三揀四的,生出什麼不樂意的心思?”
“咱倆可是同年同月同日而生,這不是老天爺都點頭認下的姊妹緣分,又是什麼?”
尚盈盈說著,握來顧令漪微涼的手指,輕輕覆在自個兒小腹上。隔著柔軟的宮緞寢衣,彷彿也能覺出裡頭那點子蓬勃溫熱。
“你摸摸,這孩兒如今都有四個月大了。”尚盈盈眼中含淚地笑說,“等到今歲年底,它便該呱呱墜地,到時候兒可還得同姨母討喜錢呢!”
顧令漪手指微微蜷縮,心頭似被什麼東西輕撞上來。只是她如今腦中亂糟糟的一團麻,到底是沒吐出個準話兒。
顧令漪垂下眼簾,喉嚨裡發澀:“等您腹中皇嗣平安落地,倘若萬歲爺肯準允,我定會回來看望小殿下的。”
“只是眼下……”顧令漪頓了頓,嘆道,“我想先回趟徐州看看。”
尚盈盈聽罷一怔,隨即也想明白。徐州尚家,那才是顧令漪根脈所在。回去瞧瞧,安頓一番,也是人之常情。她只顧著自個兒不捨,確實有些強人所難。
“那也好。”尚盈盈頷了頷首,強笑說起道,“是該回去看看的,家裡還有個親妹子,今年才十六呢。”
臨到別時,尚盈盈用力握了握顧令漪的手,彷彿想把所有情誼都攥在這一握之中。
她出去散散心也好,又不是再不回京了。
尚盈盈相信,只要情分還拴著,甭管走去哪兒,總有重聚之日。
數日後,又至四月初八,是佛祖釋迦牟尼誕辰。先帝爺孝期既過,今歲便按老例兒,召南府戲班子入宮獻戲。
轉過天兒來,便是初九,貴妃娘娘二十歲生辰的好日子。
可尚盈盈素來深明大義,直說今年不擺生辰宴,省下白花花的銀子,送去漠北邊關不好麼?只求萬歲爺賞臉,陪她吃頓家常便飯。就兩口子清清靜靜的,省得那些個閑人摻和打攪。
晏緒禮心裡頭盤算著,宴席上人多眼雜,確實不利尚盈盈安胎,也就點頭應允。就連今兒個戲班子進宮,原也不打算讓她去湊熱鬧。
可尚盈盈心裡揣著事兒要辦,軟磨硬泡地哄得萬歲爺鬆口,許她去暢音閣聽兩出戲就回。
等到了正日子,暢音閣裡早早拾掇齊整。大紅雲緞幔帳尚未拉開,隱隱約約地遮著後頭戲臺子。兩邊朱漆柱子上,新換了泥金對聯。
尚盈盈輕搭巧菱的手,儀態端凝地邁進來。杏黃宮裙上繡著穿花蝴蝶,此刻被夏風一吹,像是要撲稜稜飛起來似的。鬢邊金累絲鳳釵流蘇輕晃,映著天光,在粉牆上投下細碎的光影子。
滿閣子裡的嬪妃奴才見狀,呼啦啦全矮了大半截兒,齊聲請安道:
“拜見貴妃娘娘,娘娘萬福金安。”
自打封了貴妃,尚盈盈還是頭回同眾人見面,一下子受這些大禮,還有些不大自在。
“大夥兒都免禮吧。”
尚盈盈命眾人起身,款步走到最前頭去,與慧妃分坐在皇後鳳位兩側。
甫一落座,柏筠寧便微微探身過來,問候尚盈盈道:
“貴主兒近來身子如何,每日用膳的時候兒,進得香不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