柏筠寧忙打住話頭,懊惱致歉:“瞧我,真是哪壺不開提哪壺。”
說著,她扭頭吩咐身邊侍奉的宮女,道:
“聞溪,去把窖裡藏著的那壇子醉蟹取來。”
聞溪立馬福身應聲,沒多一會兒,便又捧著個青釉小壇進來。
柏筠寧親自掀開壇蓋子,遞到尚盈盈面前給她瞧,笑說:
“這原是家裡頭才送進宮的,用的是上好湖蟹,拿酒糟浸透了,味道鮮美得很。妹妹今兒個帶回去,空了便嘗嘗鮮。”
按說這時候兒都已開春,並非食蟹的當令。竟還能這般膏肥黃滿,委實是稀罕貴物兒。
尚盈盈有孕在身,自是享用不得這吃食。但她並不表露,只噙笑打趣道:
“我這拜師學藝的束脩還沒奉上呢,倒先從姐姐這兒拿吃食,真真兒是面上發臊。”
柏筠寧卻不允尚盈盈推脫,作勢嗔道:“妹妹跟我還客氣什麼?”
二人說笑間,不期然話頭轉到中宮身上。
“說來也怪,這兩日竟未見皇後娘娘召大夥兒請安,可是又鳳體違和?”尚盈盈佯作不經意地問道。
柏筠寧聞言,面上登時流露憂色,輕嘆道:“皇後娘娘這身子骨……真該好生將養。自打入了宮,三災八難的,也不知鬧過多少回了。”
尚盈盈心中一動,面上卻不顯,只作關切狀:“聽聞當初在東宮時,娘娘曾害過一場大病,莫不是傷了根本?這般兇險,可是為著勤妃娘娘薨逝傷懷所致?”
尚盈盈有心試探,說罷便仔細觀察著慧嬪神色。
柏筠寧只是蹙眉,接茬兒道:“可不是麼?那回當真病得兇。虧得上天庇佑,總算轉危為安。勤妃生前與皇後娘娘最是親厚,想來確有幹系。”
聽慧嬪語氣中唯有後怕,話裡話外,只當皇後那場病是意外之災,顯是不知其中隱情。
尚盈盈低垂眼睫,隨口附和兩聲。
纖指拈著枚棋子輕輕把玩,尚盈盈眼底波光流轉,暗自思忖:同是東宮舊人,何以文妃對其中關節知之甚詳,慧嬪卻似全然未聞?
出得鐘毓宮時,已是薄暮時分。
此刻四下無人,尚盈盈才敢悄悄兒把手搭在小腹上。手指輕柔地撫摸兩下,生怕碰壞似的。
雖說這會兒還摸不出個形狀來,可尚盈盈知道,那裡頭是她和萬歲爺的骨肉呢。一想起這個,她心裡就跟揣了個小火爐似的,熱燥得臉蛋兒發紅。
晚風猶帶春寒,吹得人脖頸發涼。尚盈盈裹緊身上錦緞披風,總算收起心頭那點子柔情蜜意,低聲與巧菱說起方才之事:
“……你說說,這事兒是不是忒蹊蹺?既都是從東宮跟來的老人兒,怎的偏就文妃知道那麼許多?”
巧菱從旁攙著尚盈盈,邊走邊尋思:“文妃素日便與皇後走得近,興許是皇後私下裡跟她說過什麼體己話?”
尚盈盈心裡盤算過兩個來回,輕輕搖首:“我冷眼瞧著,不像這麼回事兒。”
當初在佑平門外,文妃提起皇後與勤妃那段舊怨時,神情分明微妙。
如今細細想來,文妃那表情看似惋惜,實則是難以掩飾的……得意?
當初為了恐嚇她,文妃把那些陳年舊事說得有鼻子有眼,連細枝末節都記得清清楚楚。
尚盈盈抬眼望著天邊,忽而說道:“她倒像常在戲園子裡的,把臺上一舉一動都瞧在眼裡。”
巧菱聽得一愣:“娘娘的意思是……”
尚盈盈抿唇沉吟,低聲說出猜測:
“我總覺著,文妃也在那場戲裡扮了角兒,保不齊她是隻黃雀。”
皇後和勤妃鷸蚌相爭,落得個兩敗俱傷,最後得利的可不就是文妃?大皇子不就被她抱去養了?
巧菱倒吸一口涼氣:“她把皇後與勤妃二人,皆玩弄於股掌之中?”
“文妃嘴上感嘆皇後如何心狠手辣,卻未必不是在說她自個兒。”尚盈盈輕聲說道,“就像下棋時使個妙招兒贏了,事後便總想掏出來顯擺顯擺。”
巧菱聽得渾身發冷,小聲囁嚅:“要真是如此,那文妃可真是個狠主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