尚盈盈只覺心口又酸又脹,眼眶也跟著熱了起來。
顧念著腹中孩兒,尚盈盈竭力不叫自己掉眼淚,只啞聲吩咐巧菱:
“你去櫃子裡頭,把萬歲爺那件墨狐大氅取來。”
“是。”
巧菱應聲而去,不多時便捧著一件疊得方正的大氅回來。那大氅入手沉甸甸的,撲面而來一股子沉水香氣,正是晏緒禮慣用的薰香。
尚盈盈接過大氅,緊緊摟在懷裡,彷彿與她日思夜想之人相擁。
她把臉兒深深埋進柔軟厚實的玄狐毛裡,貪戀地嗅著上頭殘留的氣息。
冷冽中透著溫柔的沉水香縈繞鼻尖,尚盈盈閉起眼,默默在心裡頭哄自己:
萬歲爺沒走遠,就在跟前兒陪著她呢……
伴著滿腔思念,尚盈盈懷抱這份虛妄的慰藉,終於抵不住倦意,倒頭囫圇睡去。
翌日,鐘毓宮內寂無人聲,只餘玉子落在棋盤上的清脆聲響,叮咚悅耳。
此間不似旁處熱鬧喧囂,倒似空林竹館,自有一番清幽氣象。
尚盈盈指尖拈著顆瑩白棋子,凝神審度棋局。
待聽得棋子敲落聲,柏筠寧連忙放下茶盞看去,忽而眉眼彎彎,含笑望著尚盈盈:
“宜妹妹這步棋走得極妙,我這幾顆黑子,可都叫你困住了。”
話音兒輕柔,端的是一片誠心贊許。
尚盈盈聞言,眼角眉梢俱是悅色,腮邊漾起兩個酒窩兒:
“都是慧姐姐教得好,不然我哪裡懂得這些門道。”
慧嬪教棋最是耐心,從不嫌人愚鈍,總是循循善誘,不吝鼓勵。不過月餘光景,尚盈盈便自覺棋力大進,心裡好不快活。
怨不得她愛同鐘毓宮往來,實在是慧嬪淡泊恬靜,相處時如飲醇醪,叫人渾身舒坦自在,也不必提防那些彎彎繞繞。
“與慧姐姐對弈,強似獨自看譜萬倍。”尚盈盈擱下棋子,笑吟吟道,“只恐日日叨擾,慧姐姐會覺著厭煩呢。”
說罷,尚盈盈偷眼覷著慧嬪神色。
柏筠寧聽罷,頓時掩唇輕笑,水杏眼兒都彎作月牙:“妹妹說的什麼痴話?你能常來走動,我歡喜還來不及呢。”
“實與妹妹說,你若不來,她們便少不得又要拉我去打馬吊,或是往禦花園裡閑逛,聒噪得人腦仁兒疼。”
柏筠寧輕輕搖首,頗覺無奈。
“倒不如眼下這般,清清靜靜地坐著,與妹妹手談一局來得暢快。”
說著,柏筠寧話頭兒輕輕一轉,忍不住探詢:“說起來,我心裡早存著一樁疑惑,只是從前不好啟齒……”
“姐姐但說無妨。”尚盈盈淺笑道。
“先前萬歲爺在宮裡時,妹妹怎不跟著怹學棋?”
“就我這點子微末伎倆,不過是半瓶子醋晃蕩。縱使傾囊相授,等妹妹到了聖駕跟前,怕不是還要被那位爺當痴兒哄。”
乍聞慧嬪提及晏緒禮,尚盈盈心頭沒來由地一緊。想起當初滾去榻上“學棋”,又思及如今兩地分隔,渾身頓似遭千萬只螞蟻爬過,疼癢得要命。
尚盈盈不欲露怯,登時扯動唇角,掩去眼底黯然,輕哼道:
“萬歲爺最愛作弄人,若同怹請教,不定要被怎麼取笑呢。”
柏筠寧聞言卻是一愣,旋即掩口輕笑:
“這倒奇了,我竟從未見過萬歲爺作弄人呢。”
話音剛落,柏筠寧便瞧出尚盈盈眉眼落寞,立時醒悟過來,自己這話怕是勾她傷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