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緒禮早已在不遠處的坡上立馬等著,不意外地瞧見尚盈盈挑中雪面娘。他眼底漾開溫柔笑意,揚聲道:
“走吧,朕的小將軍。”
方才還連馬都爬不上去的小將軍,聽見這稱呼,一張俏臉兒霎時垮下來。只覺萬歲爺這話裡話外,透著股子揶揄勁兒,分明是在笑話她呢。
尚盈盈偏過頭去不理睬晏緒禮,只拿眼覷著馬脖子上飄動的鬃毛,手癢地揉搓幾把。
晏緒禮催馬上前,與尚盈盈並轡而行,瞧見她那氣鼓鼓的模樣兒,不由笑道:
“還埋怨朕是貓脾氣,你不也是貓一陣狗一陣的?”
尚盈盈登時驚詫地看向晏緒禮,心道自己是什麼時候偷偷罵他,讓他聽見了?
再顧不上鬧性子,尚盈盈眼珠兒一轉,趕忙岔開話頭道:
“嬪妾想去林子裡打幾只錦雞。”
老林子邊上,鹿砦早紮得鐵桶一般,黃櫨木削的尖刺上尚凝著冰溜子。
晏緒禮自是無有不應,當下便引她繞過排排木樁,往林子僻靜深處轉悠過去。
兩匹駿馬挨蹭在一處,尾巴閑閑地甩來甩去,時而掃過對方後腿。
幾只隨扈的靈緹犬,跟在馬蹄子邊上細聲嗚咽。絳紫緞面兒的護甲裹著瘦勁的腿,撒歡兒顛起來,如一團團紫煙掠過凍土。
尚盈盈來之前練過些騎射,這會子又有皇帝陪著,竟真讓她射中兩只肥墩墩的五彩錦雞。
見侍衛上前把錦雞撿回來,尚盈盈頓時樂得眉開眼笑。正欲湊近仔細瞧瞧,忽聽得前頭枯椴木洞裡,“嘩啦——噌!”一陣枝杈亂響,緊跟著是蹄子砸地的噠噠急聲兒,攪得枯葉子飛起老高。
定睛細瞧,原是有人攆著獐子竄過去。尚盈盈怕撞著自個兒,趕忙打馬躲回晏緒禮身邊。看了一會兒,又好奇問道:
“萬歲爺,嬪妾聽聞北地有種狍子,傻乎乎的。若見人提燈籠來照,非但不跑,還特地湊上來瞧熱鬧,可是真的?”
見尚盈盈依賴自己,晏緒禮心裡正受用,聞言握拳抵唇,驀然低笑兩聲:
“想瞧傻狍子還不容易?前頭不就立著一隻?”
尚盈盈連忙順著黃綾子旗望過去,抻著脖頸兒尋摸。
可哪裡有什麼傻狍子?
前頭分明是榮王,正帶著幾個侍從在林邊歇腳。
只見他今日也是一身騎裝罩大氅,黑緞面的靴靿反折處,特特露出一圈兒約莫兩指寬的雪白貂毛鑲邊兒,晃眼得很。
尚盈盈頓時明白過來,噙笑回身,悄悄拿指尖兒戳晏緒禮手臂,哼道:
“您又呲噠榮王爺不是?”
聽尚盈盈替人打抱不平,晏緒禮斜睨過去,輕飄飄地說:“你倒挺向著他。”
反手扣住尚盈盈腕子,晏緒禮腰背拔直,驍悍又悠閑地在林中漫步,還沒忘埋汰榮王兩句:“這小子慣會油嘴滑舌,專揀好聽的哄姑娘開心,上至五十的夫人,下到十五的小姐,就沒一個他不殷勤恭維的。”
正說笑間,忽見榮王那邊一陣騷動,竟是隻大貓似的猞猁從林中溜出來,動作敏捷輕快。
尚盈盈眼睛一亮,好奇心頓起,也顧不上聽醋壇子講話兒,拍馬便要過去湊個熱鬧。
晏緒禮見狀氣得哼笑,卻還是鬆鬆控著馬韁,不疾不徐地往前溜達。他一面拿眼留意著尚盈盈那邊,防她馬術不精出岔子;一面也沒耽擱巡視周遭,連林間風聲都悉數聽在耳中。
圍場營地前,膳房宮人正抬著整隻烤黃羊,往明黃繡鳳的大帳裡送。羊油滴在雪地上,燙出一串銅錢大的黑窟窿。
傅瑤攏了攏肩上雲錦鑲銀鼠毛鬥篷,正預備回帳中歇息,身後卻冷不丁響起道輕浮含笑的嗓音:
“妹妹。”
傅瑤腳步一頓,眉心頓時擰起來,卻又不得回身。
只見她那位堂兄傅川,正負手立在數步開外。京中那群哈巴狗兒,素來盛贊傅大公子是面如傅粉,傅瑤卻只覺他油頭粉面,厭煩得緊。
傅瑤面上平淡無波,只轉身讓傅川跟上來,待走到無人處,這才冷冷啟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