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貴太妃聞言,不由斜睨姜印忠一眼,佯怒道:“你這老東西,心裡琢磨什麼,還當我不知道?”
姜印忠伺候她大半輩子,皇貴太妃自不會當真怪罪,反倒說些體己話來寬他的心:
“我這個當養孃的,自認對兒子還是有些瞭解。皇上他瞧著面冷,心也不甚暖和,難得能把誰摟在懷裡稀罕。只要這姑娘是個好的,于軍國大事上又不礙著什麼,那便讓他稀罕唄。”
皇貴太妃垂下眼眸,撫了撫妝奩裡的點翠小鳳,話裡滿是豁達與期盼:
“我操心半輩子,如今萬事皆休,就巴望著能早日抱上個白白胖胖、伶俐可人的乖孫兒,那才是頂頂要緊的事兒呢。”
這話倒並非嫌棄大皇子不中用,當祖母的,焉有不疼孫兒之理?
況且大皇子幼時還在她膝下養過幾月,骨肉親情自不必多提。
可世人皆趨吉避兇,若能得個虎頭虎腦、壯實伶俐的娃娃,任誰心裡不更添幾分歡喜?這倒也不是勢利,不過是人之常情罷了。
乾明宮中,尚盈盈果真不出晏緒禮所料,正混在宮女堆兒裡頑貓崽子呢。
打從在裕華行宮起,尚盈盈嘴裡就沒少唸叨這茬兒。身子骨兒稍稍爽利些,她便立馬跑來乾明宮,盼著能摸摸那兩只軟乎乎的小東西,比對皇帝都要上心。
只見錦墊子裡,滾金正慵懶側躺,袒露肚皮,由著兩只小貓崽兒哼哼唧唧地拱奶吃。
翻雪半步不離地守在旁邊,還仔細替滾金舔舐頸邊軟毛,喉嚨裡發出滿足的咕嚕聲。
傍晚光影柔和,將貓兒蓬鬆毛發都鍍上淺淺金邊兒,瞧著一派溫馨和睦。
小貓崽吃得肚兒滾圓,終於松開它們娘親,滿足地仰頭咂咂嘴兒。
尚盈盈瞅準時機,立馬小心翼翼地探出手,將黑白花色的那隻給捧出來。小貓軟得跟團棉花似的,身上還帶著淡淡奶腥氣兒。
尚盈盈把它託在掌心,稀罕得不行,又湊到翻雪跟前兒,促狹笑問道:
“瞧瞧,是不是你的種?”
翻雪鼻尖兒朝小貓崽兒輕拱,隨即又把腦袋一扭,拿後腦勺對著尚盈盈,壓根兒不搭理人。
杏書蹲在旁邊見狀,沒忍住同尚盈盈笑作一團。而後又連忙掩口,小聲說道:“您可忒壞了,連貓都欺負。”
尚盈盈笑彎眼眸,嘴裡卻哼道:“瞧這小貓崽兒的毛色,再瞅瞅翻雪自個兒。鐵證如山,由不得它不認賬。”
圍著貓兒們頑笑過好一陣子,尚盈盈抬起眼眸,竟見天邊漸漸染上瑰麗的橘紅與胭紫。
晚霞漫天,如織錦般鋪陳開來,不知不覺間已是該掌燈的時候兒。
尚盈盈起身拂了拂衣裙,目光下意識地朝宮門外望去,暗道皇帝去壽安宮請安,竟還沒回來?若是今晚留在那邊用膳,怎地也不遣人說一聲?她方才好似瞧見,劉喜已經往禦膳房傳膳去了。
尚盈盈心頭正自嘀咕,忽見簪雪疾步從門上進來,臉兒皺巴巴的像個小苦瓜。
簪雪快步走到尚盈盈跟前兒,屈膝行了個禮,這才壓低喉嚨,幾乎是貼著她耳邊稟道:
“美人,奴婢方才聽聞,邵才人在禦花園西側的亭子裡跳舞,正巧撞見聖駕,便把萬歲爺給截住了……”
話音未落,尚盈盈只覺心尖兒上像被什麼東西輕刺,泛起陣細細密密的悶疼。
半晌後,尚盈盈扯動唇角,低應一聲“知道了”,這才吩咐道:
“回昭陽宮吧,咱們宮裡也該傳晚膳了。”
見尚盈盈心緒低迷,簪雪眼神往四下裡瞟了瞟,沒敢多言,只扶她繞過影壁,往昭陽宮裡走去。
即將邁進門檻時,尚盈盈卻又頓住腳步,回首望向空空如也的宮道。
眸光落在皇宮屋簷頂兒上,只見晚霞雖絢爛,這會子卻已漸趨黯淡。尚盈盈聲音飄忽,帶著些自己都未曾察覺的茫然,幽幽問道:
“……瞧女子跳舞,真那麼有趣兒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