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久英瞧著主子沉吟不語,心裡頭也跟著打鼓,忍不住追問一句,生怕等會兒萬歲爺就該進來。
尚盈盈呼吸沉沉,那口鬱氣在胸腔裡轉了個圈兒,複又緩緩吐出:
“往後每日無人瞧見的時候兒,你都撿幾張我新寫的字,親自送到禦前去。就說……是我自覺筆力不逮,請萬歲爺指點一二。”
如此雖解決了麻煩事兒,但匣中忽然一下子變得空蕩蕩的,豈非要叫人察覺?尚盈盈沉吟片刻,便吩咐道:
“我記得從前有些寫得不成樣子的,都壓在紅木櫃最底下。你悄悄去找來,把匣子裡原有的都替換出去。”
安久英腦子轉得飛快,一聽這話,立馬就明白主子的意思,明擺著是不欲打草驚蛇。
想起上回捉拿卞氏的情形,安久英心裡頭頓時激動,忍不住搓了搓手。
等著吧!看主子怎麼把那吃裡扒外的賊骨頭給揪出來!
可轉念一想,安久英又禁不住遲疑,抬頭望著尚盈盈,小心翼翼地問:
“美人……這事兒,咱們真不先稟告給萬歲爺知道麼?”
尚盈盈的筆墨,自然是存到禦前最保險。可她偏不明說,非要扯個幌子送去,顯然是要瞞著萬歲爺行事。萬一日後事發,還能“利用”皇帝替自己作證。
聽見安久英提起晏緒禮,尚盈盈也立馬想起上次,皇帝回行宮後為何惱她。
可尚盈盈今年都十九了,脾氣秉性早就定了型兒,哪兒是那麼容易說改就改的?
思及晏緒禮近來操心著大皇子,又要提防著康王,尚盈盈到底搖了搖頭,說道:
“就先按我說的辦。咱們且再等等,看那人還有什麼後招。若真鬧出什麼了不得的大事兒,再稟給萬歲爺也不遲。”
“是,奴才明白。”
安久英躬身領命,心裡頭揣著事兒,邊琢磨邊退下去。
剛邁出門檻,冷不丁瞅見聖駕過來,安久英下意識縮縮脖子,一股子做賊心虛直沖腦瓜頂兒。恨不得自個兒變成牆上糊著的一張紙,貼著牆根溜邊兒走,別叫那龍睛鳳目給掃著。
可隨即轉念又一琢磨,哎,不對呀!
美人主子都沒慌,他這跑腿兒的小蝦米,跟著瞎緊張個什麼勁兒?
想到此處,安久英嘿地一樂,方才還有些佝僂的腰板兒,唰地一下又挺直。
天塌下來,那不還有個兒高的頂著麼?
內殿珠簾後,尚盈盈心思還沒從那匣子上挪開,就聽見外頭唱起“萬歲爺駕到”。
尚盈盈趕忙收斂神色,起身迎上前去:
“嬪妾給萬歲爺請安。”
“快起來吧,叫盈盈久等了。”
見尚盈盈已整裝待發,臉上興致盎然,晏緒禮勾唇輕笑,立馬便牽上她往後山箭亭走。
路上方笑鬧過兩句,尚盈盈便又抬起臉蛋兒,晃了晃晏緒禮的手,輕聲問道:
“萬歲爺,方才榮王急匆匆地過來,可是朝中有什麼要緊事兒麼?”
聽尚盈盈提起這個話茬兒,晏緒禮怕她跟著懸心,就沒提康王那混賬,只顧埋汰榮王道:
“他能有什麼事兒?成日家沒個正經營生,慣會給朕添堵!”
尚盈盈聽晏緒禮這口氣,知道榮王定是又耍猴兒了,不由掩著帕子輕笑兩聲。
尚盈盈挽著晏緒禮胳膊,一雙狐貍眼彎成月牙兒,柔聲勸道:
“萬歲爺,您也忒愛動氣了些。”
“榮王爺到底是您親弟弟……”
晏緒禮聞言,眉毛一挑,心說尚盈盈瞧榮王順眼,該不會想念叨些個“兄友弟恭”、“手足情深”的大道理吧?
正預備著左耳朵進右耳朵出呢,哪承想尚盈盈眼珠兒狡黠一轉,帶著促狹笑意,脆生生接了下去:
“嬪妾今兒個瞧著,您這哪裡是笑話弟弟呀,簡直都快把他罵成孫子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