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啟稟皇後娘娘,奴婢等人已仔細查驗過福華殿中佛燈。在殘存燈油之中,確實驗得摻入旁物。”
李宮正將燈盞微微傾斜,顯露出其中燈油,朗聲解釋:“此物名喚紫蘇油,與青錫石屑相混,便可使燈火於暴雨之中不滅。”
兩相怪事皆真相大白,果真並非什麼天降異象,而是有人暗中作祟!
眾人心中懸著的石頭算是落地,可隨即又升起新的疑竇。一道道目光不由自主地在殿內流轉,互相打量起來,心思各異。
究竟是誰,會特意取用此物,又使出這等陰損招數?
傅瑤面容含威,當即沉聲問道:“李宮正,近日都有何人支取過紫蘇?”
宮正司女史早有準備,聞言立馬捧著一本內造監的支用簿冊上前。李宮正接過後徑直翻看,目光卻忽地一滯,往貴妃身上瞟去。
這一眼雖快,卻足以讓殿內眾人皆捕捉到。
柳濯月登時拍案,聲音陡然拔高,帶著些被冒犯的惱怒:
“都瞧著本宮作甚!”
“是,本宮前些日子的確叫人取用紫蘇。可那是因著天熱,本宮想著做些紫蘇飲子解暑!難道這也有錯兒不成?”
顧令漪聞言,頓時哂笑:“貴妃娘娘所言極是,嬪妾宮中亦曾取過紫蘇做飲子。只是您忽然急什麼?誰又沒說是您幹的。”
眼瞅著二人又要起爭執,傅瑤只覺頭痛欲裂,難得厲聲喝止:
“行了!都少說兩句。”
文蘅抬手輕撫心口,忽而低低咳嗽兩聲,這才柔聲細語地開口,試圖打個圓場:
“皇後娘娘息怒,貴妃與顧嬪妹妹也莫要傷了和氣。”
“其實這紫蘇,本也不是什麼稀罕物什兒。”
文蘅語調溫婉,徐徐說道:
“甭說各處小廚房裡或許都備著些,便是行宮南邊那片芳草圃裡,也長著老大一片呢。”
“若是有人存心想用,隨手就能採擷到,只怕……還真不好憑著這支用簿子,就定下是誰興風作浪。”
紫蘇委實常見,想要栽贓或是避嫌,都容易得很。
慧嬪凝神細聽,微微頷首道:“文妃娘娘所言甚是。不過,倒也並非全然無跡可尋。”
慧嬪頓了頓,目光沉靜地望向傅瑤:“娘娘,咱們可以將此番負責福華殿佛燈供奉、以及經手過那些燈油的宮人,無論內侍宮女,逐一拉去宮正司細細審問。”
“只是這般盤查,怕是牽涉甚廣,非一時半刻便能有結果。”虞姿抿茶潤喉,慢悠悠地接了一句。
昨夜擔驚受怕,今日又折騰大半宿,眾人早已是身心俱疲。傅瑤揉了揉額角,臉上倦意明顯。
總不能為著審奴才的事兒,將滿宮嬪妃都扣在這裡徹夜不眠。
忖度過後,傅瑤抬眼命道:“今日之事,便暫且到此。”
“審問宮人之事,便交由宮正司去辦。務必仔細盤查,一有線索,即刻回報。”
“至於諸位妹妹,”傅瑤目光掃過眾人,“如今也都乏了,且先回住處歇息吧。日後若是查明真相,本宮再召你們前來。”
眾嬪妃聽了半晌話兒,已是困得眼皮子打架,聞言頓時如蒙大赦,紛紛起身朝皇後屈膝跪安:
“是,臣妾嬪妾告退。”
案子既已移交宮正司,尚盈盈縱使有心,也插不上手。更何況,她壓根兒也沒那閑情逸緻去打聽。滿腦子盤算的,皆是萬歲爺何時迴鑾?
這掰著指頭一數,聖駕離宮,不過區區四日光景,倒像是熬了半輩子似的難捱。
尚盈盈描過皇帝的字帖,泡過快雪時晴齋的龍鳳團茶,又把那會吐珠子的高足盤撥弄個遍,竟愈漸無聊起來。
晚膳後,尚盈盈忽起興致,便喚巧菱取來前幾日剩下的荷花清酒。自斟自飲間,不覺醺然欲醉,終於歪在軟榻上沉沉睡去。
翌日天光微亮,尚盈盈便已習慣性地轉醒,腦子還有些宿醉的懵懂,骨頭縫兒裡都泛著一股子懶怠。